“真的沒有。聽街道居委會主任講,像我們這種人必須做到一顆紅心,兩種準備,隨時接受祖國的考驗和挑選。並且說,現在不管是考學校還是參加工作,都要看成分。如果成分不好,成績再好也可能考不上。主任說了,要我作好思想準備,如果沒有考上學校,就在街道上做些公益事情,等待分配。所以,我已經做好思想準備了,誌文,不是嗎……”她強作笑臉,想掩蓋心中的憂傷,可是眼裏立即湧出兩行淚水。
“這不公平!他們不能這樣對待你。”她淚汪汪的訴說,使我心裏很痛苦,忍不住吼叫。
“這就叫公平,誰讓我的家庭是漏劃地主呢?”
“成分有什麼關係?老師講了,出身不由己,道路自己選擇,他還引用毛主席的話說,‘要注意成分,但不是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這些話言猶在耳,還算不算?”
“什麼算不算?這我可不能解釋,隻有請教老師了。”她轉過身去,抽泣著,然後竟嗚嗚地哭出聲來。
我趕緊過去摟著她,給他擦眼淚,說幾句安慰話。可是話還沒說出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王淑琴的信!”外麵郵差在叫。
我連忙接過信,看信封地址是臨海中學。我知道,她被錄取了,就把信遞給她。她雙手把信捂在胸口,半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長長地吐出,如釋重負一般,說:“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終於如願以償了。”
我嚷著:“快拆開,快拆開看看!”
“別慌,就是你,讓我白哭一場,先算這個賬。”
“莫名其妙,你哭是自覺自願的,關我什麼事?”
“誰說我是自願的,誰說我是自願的!”她把密密的拳頭送給我,“看你還敢亂說。”
“我投降了,都是我惹得禍,我惹得禍,好嗎?”
“你不來誤導我,讓我牽腸掛肚的想,讓我平白無故以為沒有考上,我會哭嗎?所以,該不該找你算賬?”
“我服了,你的歪歪道理。”
她過來拉著我的手,說:“你猜猜,我分在哪個班?”
“當然是和我同班。”
“我才不呢,如果跟你同班,我就苦了。”
“你這話有點怪味。為什麼?”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因為,我不想你還那麼死皮賴臉的來追我。”說著,又是一頓拳頭密密的打在我的胸脯上。然後,她張開雙臂,撲在我身上,雙眼緊閉,好久不願睜開。說,“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們成了冤家。”過了一陣,才慢慢地仰起臉,徐徐把眼睜開,用那雙眸子盯著我,而且一臉燦爛的微笑,“看你那死皮賴臉的樣子,真的不想要你了,我真是闖了鬼,被你這家夥給冤上了。”
終於,她慢慢地拆開信封,唸著:“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片刻之後,將通知書緩慢地展開。
“六八級一班,啊!六八級一班,我們又在一起啦……”屋裏蕩漾著我們歡呼的聲浪。
她拉著我的手:“走,曬太陽去。”
我們狂奔在小鎮布滿浮石叫做“街道”的小馬路上,出了小鎮後拐彎向山頂上奔去。沒跑幾步,她就跑不動了,我隻好扶著她,一步一步地捱上去。終於,到了山頂。我們一下子癱倒在草地上,喘著粗氣。靜下心來之後,望著那萬裏無雲的天空:這湛藍色的清澈透明、深邃莫測,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多麼醉人的天空啊!
我提議,大家一起高喊“太陽,我來了!天狼星,您好!”
遠方,停泊著我倆的聲音,是我們的感情迸發的火花。
歇了一會兒,她說:“讓我們倆來一次階級大搏鬥,好嗎?”
“好哇,讓我來教訓一下大資本家……”一會兒,我情不自禁的被她壓在下麵,她高喊:“剝削階級複辟啦……”
我也高喊:“資本家打工人咯,解放軍快來救我……”
突然,我發現她手上有血跡。一看,被刺劃破的。“吸血鬼,快吸幹淨!”“是,首長。”我拉過她的手,輕輕地添去血跡。
“哎,怪髒的,誰要你吸!”
“我讓它髒,我們髒在一起。”
“你這家夥好壞,盡占人家便宜,不跟你好了。”她溫情的伏在我身上。
過一會兒,她說:“這裏很空曠,似乎缺點什麼。”
“是的,缺點美妙的歌聲來填滿這空曠——你的悠遠清麗和我的寬廣渾厚。”
“什麼寬廣渾厚?你不是可愛的鴨青嗎?”
“是的,我是牛糞,琴琴是鮮花,我們天生的一對。我們來一曲吧。”
“七月的熏風吹送著花香,美麗的祖國燦爛輝煌……”我們狂熱的唱著、跳著,把我們的歌聲作為對這清新曠野的奉獻。
玩兒到天快黑了,我們才心滿意足的下山。
為了防止我蛻化變質,進行“勞動改造”,要我背她回去。我假裝不答應,卻一下把她拉到背上。她高興極了:“豬八戒背媳婦了,豬八戒好可愛哦……”
我說:“這叫鮮花插在牛糞上。”
“我的誌文哥哥就那麼醜嗎?太謙虛了吧?”
“醜是醜,但是有用。牛糞是養料,培養出如此美麗的鮮花。”我說。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死皮賴臉的要死死揪住我這朵鮮花嗦。”
“不然,我為什麼甘願成為令人朝思暮想的牛糞?”
“誰跟你朝思暮想了,你這家夥,回去本小姐跟你算帳。”她在我的臉上親了一口。
“琴琴小姐,本雜皮這堆牛糞讓你想定了。”
她媽做好飯,早已在門口等著:“你們倆家夥玩兒瘋了,簡直不像話。”而且假裝不高興:“看你把人家誌文累得!”說著,又拿毛巾給我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