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瓊華殿內溫暖如春。
端木煙略有些煩燥地在殿內來回踱著腳，時不時踩著華服的下擺，整個人一個跙蹶，她低低咒罵著，伸手提了提裙角，恨不能拽下來。
今夜，是她第一次以太子側妃的身份出席宮宴，厚重而華貴的禮服足足將她包裹了六層，高聳的發髻壓滿了珠翠，精致的妝容竟也讓她平添了幾分嫵媚與高貴。
隻是，她卻非常不安，心裏跳得異樣厲害，一股不祥與恐慌淺淺漫延著，根本讓她靜不下來。
“咣啷”一聲脆響，端木煙隻覺得左手傳來尖銳的刺痛感，讓她猛然收縮了一下，低頭看去，原來是打翻了茶盞，那滾燙的茶水已將左手燙紅了大半。
“你也太不小心了……”一抹白影，翩然而入，白淩蒼執起她的手，輕蹙了眉心：“這吉服都濕了，快些換掉，否則，時辰要過了！”
端木煙抿著唇不說話，隻拿眼角輕睨了他一眼。
白淩蒼今日一如平時般穿著白如霜雪的袍子，但卻多罩了件淡金的龍鱗綢，以突顯身份的不同。他本就清雅如仙，如今這般打扮，更加貴氣無比。
移開目光，端木煙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他的手微微一緩，便輕輕放下，從內室裏拿來一個藍色瓶子，挑了些白色的藥膏，在端木煙手上塗抹起來：“我看你這幾日都很安靜，為何到了最後關頭，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和我一起，真讓你這般難受麼？隻是你若不作足了戲份，讓父皇看出端倪，豈不是功虧一簣？”
清涼略帶著蓮香的氣味撲入鼻端，手上的紅立時退了許多，端木煙撇撇嘴，別開目光：“我又何嚐不明白，但心裏總有不好的感覺，總覺得今日去梅泉不會那麼容易。”
又歎口氣，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不好開口，隻擰著眉，怔怔地望著殿外。她與白淩蒼約定過，這個太子側妃，她是決對不會做的，而白淩蒼也答應，他會在行禮之前，就將她送入梅泉。
其實這也沒什麼困難，白白享了幾天的福，過著從未有過的奢侈日子，對著瓊華殿內的奇珍異寶愛不釋手……
但為何，越近婚禮，她的心便忍不住跳得厲害？
“原來，你是在擔心他們？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擔心端木花千多一些呢，還是擔心白淩夜多一些？””上完藥，白淩蒼鬆開她的手，眉宇間劃過一絲極淡的黯然之色。
端木煙眼角一跳，垂下睫毛，支吾道：“我當然隻在乎大師兄的安全……”
“哦？”他扯起一抹淺笑，意味深長：“其實，我到是很在意今夜阿夜的表現……如果，你真成了我的妃，他會，不顧一切嗎？”他這話宛若自言自語，說完又覺不妥，忙垂下眼，理了理袍角的下擺：“也許，我多慮了。”
“你的妃不是傾城麼？怎麼可能是我……”端木煙心中煩亂，順口便答了過去。隻是突然心中一緊，仿佛嗅到了一絲危險與陰謀的味道，忙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對不對？今晚，今晚會有事發生？大師兄要來了？是了，他怎麼可能會讓我嫁給你，他說過，他要一輩子陪著我在蜀山的，他還說，他已經找到了救我的辦法……他，他根本不知道我誤食了血靈丹……我，我根本就是沒救了。他會來帶我走的，原來，我心慌是因為這件事？”她仿佛為自己的煩亂找到了借口，麵色竟也平靜許多，隻要，隻要不是因為那個人就好，那個人，她必須把他忘掉……
“你說你吃了血靈丹？那是個什麼東西？”白淩蒼一怔，居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按住了脈膊：“怪不得，你身上的毒性這般與眾不同，根本不完全是巫蠱王的毒性，似乎還多了些其他的東西，但一時，又無法查別……”
“你當然不知道，那是我蜀山的寶貝，是開山祖師煉製的丹藥，給那些資質極佳的弟子飛升所用，隻不過，這東西必須在開春時服用才行，其它時節服用，便是要命的劇毒。”端木煙本想收回手腕，見他隻是在為自己把脈，便又作罷。
正在這時，守在殿外的宮奴尖聲道：“三殿下求見太子！”
太監的聲音還未落定，端木煙便聽得一聲異常清澈有力的清靈之聲在殿外高聲喊道：“太子哥哥，父皇讓弟弟來接新嫂子去太掖殿請安。”
白淩蒼雙眉一攏，顯是有些訝異，遲疑刹那，便道：“讓三弟進來。”
端木煙聽到馬靴踏上地板的“咚咚”聲，側臉望向白淩蒼，隻見他無奈一歎，語氣中竟含著少有的柔軟：“為什麼你每次來，都會忘記脫鞋，這外麵泥濘，都被你帶到瓊華殿了！”
“這裏不是東宮，弟弟一時忘記也是情有可原……”
陰暗低晦的瓊華殿中仿佛射進了一縷陽光，竟讓端木煙半眯了眼。
進來的男子一襲絳紅錦袍，一頭如陽光般燦爛的金發波浪般披散開來，碧波般的翠目極深，卻又在瞳乳邊緣湮出一圈墨色，漸漸融進那抹深翠中，一如深山中迷霧重疊的幽湖。
“他，是你弟弟？”端木煙呆怔了片刻，揉了揉眼睛，那個漸行漸近的男子已然站在離自己不足十步遠的地方。似乎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他蹙了蹙眉，神色間隱有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