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多少?”
“不一定,一兩萬到五六萬不等。”
“那,”葉素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像我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即笑道:“你先別急,我這邊安排需要一段時日。我這有一萬,先給你轉過去。”
“然然……”葉素的眼裏瞬間蒙上一層紗,“謝謝……”
“說什麼呢?姑父、姑媽是我最親的人,我這麼做是應該的。你不要想這麼多了,好好照顧姑父,也好好照顧自己。”
葉素揉了揉眼睛,點點頭,又問道:“那……那事……”
“你真的想好啦?”
“我……別無他法……”葉素咬著嘴唇,黑紫的嘴唇立時變的血紅。
“你還是再好好想想,我不願你日後痛苦。”
葉素掛斷電話,呆呆怔怔地站了一會兒。七月末的杭州,天氣滾燙焦熱,像被倒了一盆天火,燒的人心火鬱結、坐立難安。即使到了日暮時分,熱氣也依舊氤氳,沒有些微的消減。經過烈日驕陽一整日的炙烤,五號樓前麵的幾棵大樹,花壇裏的酢漿草、一叢叢的麥冬,皆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
葉素站在樹下,也感覺不到一絲陰涼。片刻的功夫,額上、鼻尖便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有一兩顆落進眼裏,酸澀刺眼。再從眼裏流出,她已分不清是汗滴還是淚珠。眼前朦朧酸澀一片,仿佛當下的一切,隻是難以醒覺的一場夢魘。
“又哭?”葉鑫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葉素慌忙拭淚,強顏歡笑,“你怎麼出來了?媽呢?”
葉鑫點起一支煙,狠狠地抽了一口。
“媽的,這算什麼事?”
葉素心頭一緊,“醫生又說什麼了?”
葉鑫搖搖頭,吐出一口煙,“好好的一個人,能吃能睡,到了醫院,怎麼就成了這樣?”
“別埋怨!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有時自欺欺人挺好!”
葉素心底壓著的一股火突然像澆了汽油一般,“騰”的一下竄起。
“別陰陽怪氣地說話,好嗎?”
“醫生都說百分之九十是惡性腫瘤……”
“你別說了!”葉素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頃刻掉落。
“姐,逃避有什麼用,能改變什麼?”
“你別說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葉素嗚嗚哭泣。
“七個半小時的手術和端出來的滿滿一盆腫瘤,你還會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狗屁奇跡?”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害了爸爸……”
葉素抱頭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今年正月,葉天明已經開始腹痛,但她一直以為隻是消化不良。因為他總是疼一陣好一陣,胃口照樣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出奇的好,所以她也就不甚在意。雖然,他的臉色越來越黃,到後來,漸漸紫黑,但幾次三番到溫州去查,胃鏡、腫瘤標誌物檢測輪番做了個遍,都隻說是缺鐵性貧血。開了幾個療程的生血寧片和硫酸亞鐵吃著,之後又複查了幾次血常規,貧血症狀有所減輕,她也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心裏雖曾有過隱隱的擔憂,但也不太敢去想。自小到大,她的直覺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害怕想的多了,自己最恐懼的事就會成了真。有幾次,看見爸爸光著腿走動,碩大的骨頭立刻根根畢現,一層黑黃的皮掛在上麵,她的心就突然間像被灌了鉛了一樣,沉甸甸的。
但葉天明疼過之後,又像沒事人似的,照樣吃喝拉撒睡,她也就漸漸放下忐忑的心。就如此,日複一日,一拖就拖到七個月後,從乍暖還寒之際誤到暑氣炎炎之期,而腫瘤在這七個月裏竟差一點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