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期待的目光中，赤華的臉靠了過來。他閉上眼睛，一臉投入的樣子，我也情不自禁地攀上了他的肩膀。有一瞬間，我的腦子裏閃過初衷，猶疑著要不要趁此機會了結他，可我還是屈從了自己的內心。此時此刻，無關任何仇恨，我隻想沉浸在他的溫柔之中。
赤華張開嘴，舌頭掃過我的唇，我渾身便像被雷電擊中一樣戰栗了一下。他得寸進尺地撬開我的牙關，我就徹底淪陷了進去……
四周靜謐得隻有我和赤華的呼吸聲。他身體忽然一僵，攬著我腰身的手也抖了一下。我睜開眼睛，目光迷離地看著他：“怎麼了？”
他與我拉開一些距離，冷漠地凝視著我，好一會兒，忽然失笑：“怪不得你叫小龍女，我早該想到的。那晚你爬上我的床，不是為了親近我，而是為了剪我舌頭的，對不對？”
我嚇得退了一步，我一直以為他那晚中了我的昏睡咒，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他早知道，卻一直沒追究我，到底是為什麼？
赤華冷冷一笑：“我真傻，竟沒發現你的真身。那晚你摸了半天我的臉，什麼都沒做就嚇得掉下床，我以為你隻是個單純喜歡我的膽小鬼。”他扶住額頭，笑得更深，“我對所有下人都防備，唯獨你沒有。你的所有表現都讓我深信，你喜歡我。可原來，你是替同族來報仇的。”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真身的？”參老明明說過，他的鼻子不靈。
“本王沒告訴過你，我的舌頭可以分辨天下間所有的味道嗎？”他倏地掐住我的喉嚨，“剛才為什麼不趁機咬斷本王的舌頭？這樣你的目的不就達到了？”
我看著他，鼻子一酸，差點就想哭。努力忍住，學他冷然道：“既然錯失時機，要殺要剮，隨你便。”
第六章
我被赤華扔進了水牢，這裏陰寒幽森，還有法力加持，我進來沒多久就現了真身。九陰山的小妖每天奉命帶吃的進來給我，一見我就驚呼：“好大一隻小龍蝦！”
這種時候，我隻能惡狠狠地揮舞起兩個大鉗子，讓他們趕緊滾。他們滾後，我又陷入難受之中，赤華當真是氣壞了吧，大概永遠不會放我出去了。
我在九陰山還算有點人緣，這天一個相熟的小妖來給我送飯，我便向他打聽外頭的情況。他說，赤華已經有一段日子沒吃東西了，管家還特意讓人做了麻辣小龍蝦給他，他一看到小龍蝦，整盤都扔到地上，然後說，以後誰敢再提小龍蝦，就殺無赦。
看樣子，他還真是恨極了我啊。我趕緊對小妖道：“拜托拜托，你們千萬不要提醒大王，水牢裏還有我這麼隻小龍蝦在啊。”要不然，我怕他一時氣極，會把我給滅了。
小妖滿口答應我，結果回頭就去赤華麵前將我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真是毫無義氣。赤華命人將我從牢裏提出去，一出牢籠，我又恢複了人身。他坐在上座俯視著我：“知道錯了？怕了？”
他問了我兩個問題，我覺得我應該分開來答，於是，我先回了他第一個問題：“從立場來說，我覺得我是沒錯的，你吃小龍蝦就算了，不能天天吃啊，我們族本來就香火不旺，否則也不至於隻有我修成人身，你再吃下去，我們分分鍾滅族，到時候我找誰繁衍後代？”
至於第二個問題，我當然怕啊，我現在求饒還來得及嗎？可惜，我剛回答完第一個問題，就徹底惹惱了赤華，他又把我扔回了牢裏，這一回，連飯也不給我送了。
我在牢裏獨自待了三天，一直盼著有小妖來，這樣我可以讓他帶個話給赤華。大不了，以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我不害他就是了。至於小龍蝦族的命運，就交給上天安排吧。
可我沒想到，我等來的卻是這一幕。一群小妖提著一個浴桶進來，裏頭裝了滿滿的剁碎的辣椒。管家走進來：“大王仁慈，賜你一個最體麵的死法。”他把辣椒放在我麵前，“你自己爬進去吧，你這麼大的龍蝦，不先醃製，怕不入味。”
在赤華心裏，這確實是最體麵的處置。在他心裏，世上最不能浪費的就是食材。食材隻要被做成好吃的，就算是圓滿了。但我仍有些怨他，明知我怕辣，就不能給我選個另外的做法嗎？
罷了，罷了，他喜歡麻辣口的，那我就成全他吧。
我爬進辣椒桶，渾身立刻像被火燒一樣刺痛，我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揮了起來。管家笑了笑：“放心，一會兒你就沒知覺了。”他在我周圍繞來繞去，我漸漸覺得頭暈目眩，暈過去之前，我聽到管家問我，“到了最後這一刻，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腦子裏就沒想起什麼人嗎？”
我張了張嘴：“告訴赤華，以後吃小龍蝦，千萬不要做麻辣的。”疼，太疼了。
我以為，我就這麼走到了終點。沒想到，醒來之時，我卻看見參老在對我笑。我正想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腫得跟球似的，一動就疼得撕心裂肺。
“別動，你身上泡了辣椒，嚴重過敏，需要靜養。”參老將我按回床上，輕聲道，“天意如此，我去九陰山給赤華送東西，聽到小妖們說你被囚禁在水牢裏。我去找赤華，又聽見他命管家將你醃製起來，我擔心你性命，便潛入牢中，你暈過去的時候，我刮了陣迷眼風，趁管家他們不備，用另一隻小龍蝦變大，將你換下，否則你早就上了餐桌了。”
“明知他要吃你，你還二話不說就爬進去，真是傻。”參老說著，義憤填膺，“赤華那小子太不顧情麵了，你好歹也是他喜歡過的女人，他竟然想把你吃了。這事我都不幫他。”
我腦子有些亂，好像覺得有哪裏不對。剛抓住一點頭緒，一顆藥丸喂到我嘴裏。參老笑眯眯：“吃了這顆藥，好好睡半個月，你的傷就都好了，什麼痛苦也沒有。放心，我不會告訴赤華你在這兒的。”
第七章
半個月後，我從睡夢中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九陰山。可是，赤華已經無影無蹤了。管家一個人看著庭院，一見我，嚇得退到牆角：“小龍女姑娘，你不是死了嗎？”
“死個毛！”我把管家抓過來，“赤華呢？”
管家忽然哭起來：“那天，大王要我去試探你，他說人到了生死關頭說的話一定是真心話。大王說，如果姑娘最後一刻想的是他，他就什麼都不計較了。可沒想到，我還什麼都沒問出來，姑娘就暈過去了。大王救治了姑娘半天，姑娘也沒恢複人身，反而失去了生息，成了隻死蝦。”
真是催人淚下，我都快哭了。我繼續問：“然後呢？”
管家抹了把淚：“大王抱著那隻蝦沉默了好幾天，不吃不喝。後來他說，既然姑娘的遺願是不讓他吃麻辣小龍蝦，他就去把那片辣椒田給鏟了。之後，我也不知道大王去了哪裏。”
我就知道，赤華不會要我的命的。在牢裏，管家那麼問我的時候，我腦子裏就曾閃過一個念頭：他是不是想知道我的心裏話？他是喜歡我的，隻是害怕聽到我的答案，所以不敢自己來問。可當時我被痛楚折磨著，又死鴨子嘴硬，想維持自己最後的尊嚴。
現在知道他的心意，我更加確定，我喜歡赤華，喜歡那個吃貨，喜歡他的簡單、直接、粗暴，還有無意間流露的溫柔。我想，我知道去哪裏可以找到他。
我回到自己棲息一輩子的大溪，還沒到溪邊，便看到赤華守在那裏。有幾個小妖提著漁網走到溪邊，正想撒網，便遭到他的驅逐。
“誰準你們抓小龍蝦的？”他惡狠狠地拎住小妖的衣領，“你打算吃什麼口味的？”
小妖嚇得腿腳發顫：“聽九陰山的妖精說，麻辣口味是饕餮大王創的新口味，我們隻是想試一試。”
“試個屁！”赤華啐他一口，“你這麼吃小龍蝦，考慮過它的感受嗎？它可能對辣椒過敏呢？”
“那不吃麻辣味了。”小妖怯怯道，“我換鮮香味的。”
“那也不行！”赤華咆哮，“以後這方圓百裏內禁止吃小龍蝦，要是讓本王知道誰偷吃，就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小妖嚇得臉色發白，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小妖走後，赤華頹然朝石頭上一坐，安靜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麼，他忽然間彎下腰，頭埋在膝蓋處，渾身抽動起來，哭得極為傷心。
我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滾開！沒見本王正難過嗎？”他帶著哭腔吼著，聲音沙啞得很。
“這位大王，九陰山還缺廚子嗎？會做麻辣小龍蝦那種。”
好一會兒，溪邊靜得隻剩下流水潺潺的聲音。赤華緩緩直起腰，他的目光先是觸及水麵上我的倒影，渾身僵了一僵。下一刻，他忽然站起來轉身將我攬進懷裏，力道緊得幾乎讓我窒息。
“小龍女，我錯了，我再也不吃麻辣小龍蝦了。”他心急地向我保證，“不管是辣的還是不辣的，我都不吃了。你來我的夢裏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沒有你，我什麼也吃不香。”
“誰說這是做夢？”我的眼淚滾下來，“你怎麼這麼蠢？我可是小龍蝦王，哪有泡一下辣椒就死掉的道理？太看扁我了。”
赤華睜大了眼睛：“你沒騙我？這不可能啊……”
看來，我隻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自己了。我捧住他的臉，湊過去，吻住他的唇，嗯，伸舌頭了。
“什麼味的？”
他呆呆地望著我：“小龍蝦味。”
“天地之間可沒有第二隻小龍蝦妖。”我笑著道，“這隻小龍蝦現在想和你廝守終身，你願意嗎？”
赤華二話不說，狠狠地回吻過來。
“願意。”他在我唇邊道，“哪怕你咬掉我舌頭，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