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如水的月湖邊,他用手指輕輕托起我的臉,麵無表情地問道:
“你,不怕死嗎?”
我的眼中,他白衣盛雪的身影,再度染上無盡的紅色。
蘇家的一場大火連燒了三天,一切都變成了灰燼,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夜晚,忘不了我親眼看見爹死在火海中,我發誓一定要為全家報仇,殺了他。
這是一個沒有風的月夜,我站在月湖邊,毫無畏懼的看著他。
湖麵倒映著一塵不染的夜幕,星辰灑進了湖底,月華披在人身上,化成一件無形的偽裝。
“我嫁給你好不好?”
我依舊靜靜地看著他,可我卻一直看不清他的臉,我知道,就憑現在的我,是殺不了他的。
但我無論如何,不會放棄。
我知道那一刻是生死,可我不會動搖,他拿出劍指向我,我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的劍尖,直到劍尖在胸口綻開血紅的花朵,在我昏倒的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那一刻,我便知道,我成功了。
晃眼十年,我用那把血紅的劍將他斬下,我終得如願。
可是,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絲毫開心呢?
在他死去的臉龐上,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
我突然後悔了,突然感覺頭很痛,感覺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起來。
“……別離開我!!”
一聲嘶啞的哭喊將她從夢中驚醒。
清韻榭。
仙竹林。
從夢中驚醒的謝憐雪坐起身來,用手揉了揉頭,這段夢從小到大她已經做過很多次,隻是最近好似更加頻繁了,每次在夢中她都看到許多零碎的畫麵,仿佛還有個聲音在呼喚著她,那聲音聽起來那麼清晰,卻又那麼遙遠,清晰到似乎要用一生去銘記,遙遠到似乎要用一世去瞻望。
此刻,她看了看丟落在地上的書卷,又抬頭看了看天,穿過密密的葉隙,她突然想起從記事到現在已經在這個地方呆了許多年了,如今對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再熟悉不過。但她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隻有師父一直陪著她身邊,嗬護她照顧她,每日教她靜心,背誦樂理,彈奏樂器。
清韻榭是一座依附清韻山的懸空樓閣,清韻山高俊陡峭直插雲霄,而此樓閣也與山頂峰相接,懸立於懸崖峭壁之間,仙霧縈繞,時隱時現,普通人根本無法登及,世人謂之山水樓閣,清韻雅致也,清韻榭因此得名。
而清韻榭的榭主,也就是謝憐雪的師父,乃是一位雪膚花貌的女子,她名寒衣,善古箏洞蕭之技,可以醉人心誌,化無形為有形,她的弟子也都是善修樂器,以音韻為器。所以山間往往傳來清雅的琴聲,聽者無一不為之心動,這也是此山為何名為清韻的原因。
謝憐雪曾聽師父說過,如今天下分為五個門派,乃隱世清韻,仙家碧淵,皇族謹城,邪教暗夜和民間永信,清韻榭雖為門派之一,卻與其他門派相隔甚遠,屬於被孤立的一個門派,而且清韻主修樂器,本是清雅高潔的行為,故不與世事相爭,亦不沾染塵俗。清韻榭的弟子甚少,且都是女子,而她便是其中最賦天資的一個,也是深得寒衣喜愛的一位弟子。
如今時光如水,她已從一個小女孩漸漸長成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樂韻的修為也是頗為精進的,但是每日的枯燥生活卻讓她感到很是無聊,不過最近幾日她卻過的很是歡快,原因是清韻榭有個規定,當弟子所修樂韻到達一定程度,便可以得到一個屬於自己的稀世樂器,她修的是樂婉之理,得到的樂器將會是半月古琴。
此時她低下頭,撿起書卷,又是一股喜悅湧上心頭。
忽然,一陣風吹過,竹葉嘩嘩作響,在這片寂靜的地方,反而有股冷清恐怖的意味。
“誰?”她頓時回過神來,警惕的望向周圍,這裏是清韻山靠東的一個小竹林,按理說這個地方平時都是她一人修行,從不見得他人,而如今卻是有個身影從林間穿過。
她眼睛局促一掃,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一個離自己不到十米遠的人身上。
她起身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佇立於林中,隻留一個背影,卻也從那一身裝束看的出是一個頗有造化的成年男子,絕非凡人,想也是,若是凡人豈能登得清韻榭。
她思考的同時,空氣中也漸漸幻化出一絲絲近乎透明的琴弦,縈繞在她身前。
然而誰知那男子突然轉身,又一道淩冽的風劃過,這次是在她身旁,華麗的紅黑色衣袍在她眼前瞬現即逝,她的心突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