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記者問了一句廢話：“每個冬天就這樣過的？”
“習慣了，還好。” 沙天亮笑笑地說了這話時，無意識地用拳頭敲打了腿膝蓋。
“你就是嘴硬。”沈雯的眼睛白了沙天亮一下。
見來了記者，沈雯就不顧沙天亮在使著的眼色，說了過去的一些事。她主要說了沙天亮的這條老寒腿的來曆。
沙天亮的這條老寒腿，是當初企業興旺時落下。
那是到了年底，上級下達的生產計劃要如期完成。全廠上下全在忙活，忙的都是沒日沒夜。可就在這個時候，由於天氣寒冷，冰凍得厲害，水泵房的進水管道破裂。這條管道通過農村的一個池塘。開始，施工的工人想了辦法，要抽去池塘裏的水。可是，折騰了老半天，池塘裏的水不見減少。這件事反映到廠長那裏。
沙天亮到了現場，查看了情況後，發了火，說這樣明擺的事，你們也看不出嗎？管道的破壞程度嚴重，破損口往池塘裏注水。這邊抽水，那邊進水，能抽完嗎？
需要有人下水去。
有人建議，讓自來水廠斷水。
這明顯是不可能的事。相連接的主管道上，還有幾個廠子和一個居民區的供水。就是可能，也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協調。可是，年底沒多少時間用在扯皮上。
沙天亮讓人脫下高幫膠靴。水深，他穿上的高幫膠靴不起作用。
沒有再選擇的時間，一時也沒有其它的路好走。不顧眾人的勸阻，他一咬牙，直接下了水。那個季節，氣溫已經到了零下，池塘的水麵上結了一層薄冰。他在水裏摸索了一會，才在另外兩個也下了水的年輕工人配合下，撬動了破損的管道。
這番折騰，時間不短。直至換掉這根管道，沙天亮在冰冷的水中工作了兩個多小時。
自此，沙天亮患上了老寒腿。後來，管勞資的人要為他報工傷。他不讓。企業出現工傷，會影響相關的評比，影響企業的聲譽。為了企業的榮譽，他隻能是舍小保大了。
記者聽沈雯敘述了這些後，歎了一口氣，竟然有渾身輕鬆的感覺。啊，她終於說了出來。這些話，她已經憋了許多年。
見多識廣的記者在工作中，采訪到不少這樣老一輩的人，都是這樣的不求回報、這樣的無私奉獻。現在，曾經做出這樣奉獻的人，卻住在這種四麵進風的破房子裏。
記者說：“沙廠長，企業已經不在了，你也應該享些福，是不？應該換個好點的房子住。”
沙天亮笑，笑的有些牽強。
聽到記者這樣的說，沈雯一直埋在心底的憋屈，這時再也忍不住了。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有買房子的念頭，卻沒這個能力。我們買不起房。”沈雯說到這，苦澀地一笑。
記者聽了沈雯的話，有了詫異。開什麼玩笑，一個當年的廠長，能沒有錢買房子。這可能嗎？
沙天亮打了沈雯的短，說：“你跟人家說這個幹嗎？”
“我就是要說。今天不說，什麼時候說？”沈雯動了感情，眼睛裏有些水霧狀的東西在忽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