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隻剩半口氣在的張行,關心地問道:“他會有事嗎?”
無微道人歎了一口氣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體的真元陰寒無匹,邪異非常,兼之他本身真元奇異地敗弱,我隻能暫保他一命,能否複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忽然凝目不語,雪白的眉毛,倏地聳動起來,說道:“有人來了!”
秦朗留心一聽,果然遠方沙沙作響,是鞋子踏在枯葉上的聲音,腳步聲有點沉重,似是平凡之人,否則腳步聲不會如此清晰。但現在已是深夜,山野之間,尋常之人,焉能隨意走動?正想不通之間,一個沉雄豪勁的聲音在廟外響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廟,仍不少有緣之人。天地之大,能得一聚,實屬難得,主人家若不介意,容在下叨擾借宿分寸?”
秦朗雖仍未見人,聞弦聲而知雅意,其人禮貌有加,頓生好感。
無微道人唱聲諾,應道:“無量壽佛,聚散皆緣,往來是客,豈有先後之別?”
對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不想荒野之間,卻有高人駐足。”
一人大步入廟。
秦朗一看下,嚇了一跳。
來人身形雄偉,足有七尺以上,相貌甚是粗獷,有些醜陋,一雙眼令人望之想起一詞:醉眼朦朧。來人手臂卻是極長,背著一把長劍,劍柄上是一個小包袱,靠近劍的前端卻是掛著一隻不斷掙紮的山鹿。
那人環目一掃,歎道:“咦?有緣亦無緣,看來我還是要走了!”
無微道人和秦朗齊感愕然,不知來人何以又改變主意。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醜臉絕不相稱的雪白牙齒道:“道長在此,算是半個出家人,在下雖是酒鬼,但無下酒之物,也太也無趣。”
秦朗總算聽懂些眉目,知道來人不願當著道士之麵殺生,不禁更加覺得來人有趣。
無微道人微笑道:“檀越肩上之物,不正是下酒之物?道士算半個和尚,貧道卻無半點向佛之心。檀越如此美食,怎能不讓貧道分一杯羹?”那人臉容一正道:“佛道兩家,殊途同歸,俱善視眾生,酒肉雖或不影響求佛求道之心,但總是由殺生而來,道長又有何看法?”
秦朗心中大不以為然,道長並不是和尚,也已明說不戒酒肉,這人理應高興才是,為何反咄咄逼人,措詞犀利,倒顯得太也小氣,不知不覺已站在道長那一邊。
道長絲毫不以為杵,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道有飛升,佛有輪回,既有輪回,死即是生,生即是死,檀越殺此山鹿,似乎造了殺孽,但換個角度來看,卻是助他脫此畜道,假若能輪回為人,皆是拜檀越所賜呢!”
秦朗聽兩人答得有趣,當下也隨聲附和:“不然不然,人生畜道,皆是生靈,既都是生靈,又何來輕此薄彼,貴人賤畜之分?”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邊這鹿腿便是你的,右邊這條給道長。”說完坐了下來,那頭山鹿被丟在了一旁。
“錚!”
背後長劍出銷。
無微道人和秦朗眼睛同時一亮。
長劍比一般的劍要長了尺許多,劍身狹窄,但不時精芒爍閃,出鞘時嗡嗡作響,一看便知是一把難得的劍。
無微道人眼神一亮,動容道:“貧道無微,不知檀越高姓大名?”
那人逕自走開,用先前那把劍去為那山鹿剔皮去骨,自顧自說道:“萍水相逢,名姓來曆,又何須互通,以免影響酒性。”
秦朗心想這人行為怪異,但轉眼便給他的動作完全吸引,這長達五尺的劍,原是極不方麵去皮削肉,轉用廚工,但在那人魔術般的動作下,長劍有節奏地前彎後轉,忽上忽下,山鹿像冰化作水般被一下下解體,成為整齊無比的肉片。
那人外型粗獷,一對手卻雪白纖長,與他毫不相襯。此時站起了身來,長劍隨手一插,準確無比地進入了劍鞘,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無微道長歎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突然仰天長嘯一聲,接著道:“粗魯無理,魯莽草率,也不外如是!”表情黯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傷心事,目光一轉,微微掃了掃地上兀自昏迷的張行,沒有絲毫表情,再移往秦朗臉上道:“小兄弟,深山荒野,想必不記得回家的路了吧。”
秦朗剛想答是,想到怪人怪異行徑,心中一動,猛地改口道:“是亦是不是!“
那人哈哈一笑,深望他一眼道:“有趣,小兄弟倒是挺合我胃口。哈哈,好了!你們在此稍待一會,我這就去取些柴來生火,好好吃他一頓。”
秦朗晃了晃身子,剛想開口幫忙,那人早已飄出門外,轉眼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