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問僧(1 / 2)

在後晉北邊、幽雲之南的大片土地上,後晉和契丹的大軍經過一天的廝殺後,暫且鳴金收兵,各自起灶生飯,舔撫傷口。

殘陽如血,籠罩著魯西南平原。曹州城安靜下來,泥土夯實的城牆,早已斑駁,似一位步入暮年的老人的臉,染血的滿是皺紋的臉。一陣暮鼓聲從城東南刹寺中傳出,散入百姓家中。農家的村落陷入黑幕之中。夜空中,薄薄的雲層緩緩漂移,月光朦朧,星光暗淡。這一夜,注定了是一個死寂的夜晚。

四具冰冷的屍體停放在村北邊的張氏祠堂中。這一處祠堂原本是私塾先生教書識字的地方,可惜,先生耐不住清貧,早已到曹州城中謀求其他營生去了。

張裏正仔仔細細地清理好屍體上的血跡,穿上整齊的素衣,畫好麵容。

“侄兒呀,到了陰曹地府後,跟閻王報個冤屈,不要放過那惡人。還有,下輩子投胎去個富貴人家……”

燭光搖曳,張裏正的身影也跟著恍惚,脊梁由略微佝僂逐漸變得挺拔。張裏正穿著一身夜行衣,懷中揣著匕首、飛爪練索,竄入夜色中,消失不見了。

當刹寺的晨鍾響起時,張裏正駕了一輛馬車,載著四口薄棺回到了村中。張裏正依然是那個後背略微佝僂,甚至是唯唯諾諾的人。

村中鄉親沉默少語,將四位年青人安葬了。

……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有人離去,也有人將要降生到這個世間。

張金仁給妻子孫氏把完脈,說:“還好,一切正常,喝幾服保胎藥更穩妥一些。”

孫氏說:“不知這次是男孩,還是女孩。”

張金仁說:“肯定是男孩,老天讓我失去了一個兒子,肯定會還給我的。”

孫氏眼角有些濕潤,說:“昨晚大兒子給我托夢了,他說自己在極樂世界,過得很好,不久將會輪回轉世去。”

張金仁安慰道:“夫人,人死不能複生,此刻安胎要緊,且不要盡想那悲傷的事情。”

“知道。”

張金仁又說:“我尋思著該去刹寺中還願去,還有孩子的姓名,我要請教一下僧主。”

“嗯,這個應該去。”

於是,張金仁收拾了些許供奉菩薩的物件,走出家門,向曹州城東南方向而去。

刹寺不大,穿過山門,走過兩座大殿,有一處四方形的院落。四棵青鬆矗立在院中,遮住驕陽,留下幾處陰涼。今日是僧主俗講的日子,講的是人生有八苦:一曰生、二曰老、三曰病、四曰死、五曰怨憎會、六曰愛別離、七曰求不得、八曰五取蘊五盛陰。僧主侃侃而談,引經據典,深入淺出。

院中坐滿了聽眾,都在靜心聆聽。張金仁悄悄步入院中,在人群後方尋了一塊地,席地而坐,雙手合十,也聽了起來。

時間約過了一個時辰,待僧主講完,人群散去,張金仁這才上前拜見。

僧主說:“張施主別來無恙,聽說前些日子,僅憑一張利口,就驅走了張特使,你這膽量可不小啊。” 僧主一邊說話,一邊引著張金仁向後廳走去。

張金仁說:“當時腦子一熱,太衝動了,也沒有顧及到後果。”

僧主說:“此乃善舉,自有佛祖保佑。就是老衲也是自愧不如。”

張金仁微微一笑,說:“僧主潛心弘揚佛法,這才是功德無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