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布衣學子(一)(1 / 1)

話說住在汴京城皇宮大內的皇帝趙光義又做了一件傳頌千古的善事——新修了宋朝國家圖書館,美其名曰為崇文院。此消息從二月份傳出京城,不到一個月,大宋朝各路、各州、各縣的官吏們便全都知曉了。作為臣子的,自然是要喜皇帝之所喜,惡皇帝之所惡,那麼,崇文院中空空如也的書架,正是為各色官吏所準備的。

遠在衡州的鄭鹹熙不甘落後,先到張齊賢的書房中搜刮一遍,又搶在張齊賢的前頭,打出招牌——收書,且不惜重金。張齊賢的眉頭皺了幾下,終究尋不著鄭鹹熙的麻煩。這年頭,摸人幾兩銀子,偷上別人的臥榻,可以算是犯罪,唯獨蹭人幾本書,卻是一樁雅事。再者,鄭鹹熙是一州的正職,張齊賢隻是副職,故而張齊賢也隻得由著他的做派了。

皇帝的馬屁,張齊賢也懶得去拍。入仕為官,為的是滿足治國平天下的抱負,不是為了皇帝高興與否。不過,鄭鹹熙如此大張旗鼓地收書,卻引的衡州城中的書坊、書肆也跟著紛紛漲價。

張齊賢的眉頭又皺了幾下,書價大漲,苦的隻能是衡州城中的那些寒門學子。為此,張齊賢特意讓手下衙將和役卒到城中打聽了一番。

這一番打聽後,有一個叫做張遁的布衣學子進入了張齊賢的視線中。聽蘇廷平的描述,這個張遁在坊間以講學為生,有顏回之德行,有杜甫之詩情,最為重要的,他頗有張齊賢當年為洛陽布衣時的堅韌和風采。

“有趣,有趣,本官倒是想見識這位布衣才子了。”說罷,張齊賢叫了王常、蘇廷平一起,換了身衣衫,就去尋找張遁了。

坊間不如州衙那般氣派,隻不過是市井小民們經常出沒、生活的地方,嘈雜了一些,不過人氣卻勝過州衙,隨性更勝過州衙。

隻見在一個小巷子中,一株合抱粗的大樹下,大約二三十人圍坐在一起,當中坐著一個中年男子。那男子穿著有些破舊卻很整潔的粗布衣衫,正在口若懸河,侃侃而談。

“那男子就是張遁。”蘇廷平指了指那個中年男子。

“先別打擾他,且聽他如何講學。”說著,張齊賢便不再吭聲,遠遠地站著,仔細聽張遁如何繼續往下說。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原來這個張遁說的是道家的學說。

張齊賢扭頭問王常:“他說的是哪部道家典籍裏的?”王常撓了撓腦袋,搖頭說一時想不起來。以王常的學識尚且回答不上來,張齊賢頓時對這個張遁生了一絲敬意。

大約一盞茶後,又聽張遁換了一個話題。

“察天道以化民氣。凡有血氣者,皆有喜有怒,有慎有莊……知己而後知人,知人而後知禮,知禮而後知行……凡物由望生。”細聽之下,還有些儒家的思想。

張齊賢也一時沒聽出這幾句的出處,隻不過,這儒家的思想和之前的道家思想之間,似乎存在著很大的觀點對立。張齊賢更加期待張遁如何自圓其說了。

豈料張遁喝了口水,突然賣了一個關子,“若要知曉誰對誰錯,且等明日講解。”

“張遁,你明天可一定要解釋清楚了哈!”圍坐的一群人,帶著一絲失望,更懷著更大的好奇心,不情願地散開了。

“看來,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張齊賢微微一笑,剛才聽的入神,竟然將故意賣關子的伎倆給忘了。想當年張齊賢在洛陽當布衣時,也曾有過類似的講學經曆,每次講到末尾處,必然要留下伏筆,勾住人的好奇心,然後第二天才會有人過來繼續聽講。

待周圍的人都散去了,張齊賢這才走上前去,行了一禮,問道:“敢問這位兄台,你剛才所講的內容,我都未曾聽過,不知出自何處典故?”

“通判大人,您真是折煞在下了!”張遁一眼就認出了張齊賢,一個激靈,起身就拜道:“剛才所說,隻不過是從民間搜集的一些古竹簡上整理出來的,都是些旁門左道的東西,登不了大雅之堂,讓您笑話了,笑話了。”

張齊賢見張遁認得自己,且出口成章,甚是謙卑,稱讚道:“本官聽蘇廷平說你很有才學,今日一見,不然名不虛傳。你若不嫌棄,今日就由我做東,我們邊喝邊聊,如何?”

張遁再拜道:“通判大人請客,在下豈有不去的道理,隻是在下乃是粗俗之人,還請大人不要在意。”張遁對答自如,不卑不亢,且老成持重,甚合張齊賢的心意。

張齊賢笑道:“我曾經也與你一樣,在洛陽做了三十多年的布衣,雖然做了官,可本性沒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