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二人一同下了木屋,雨尊者拉著他到了叢林深處,鄭重說道:“有件事我想了一晚,不得其解——師妹隻教你招數,不傳你內功,真是怪了!不過也幸好,虧了她沒傳你......我今天就把‘雲笈神功’下半部心法,傳授給你——練這內功,首重天資,非天資極高者不能成就。”
楚還生心想,好戲出場了。
二人相對盤膝坐下,四掌相抵,雨尊者道:“大道至簡,我先教你‘呼吸’”——楚還生疑問:“呼吸?”?——“不錯,小周天觀想調息之法,呼吸導氣之術。任脈,督脈上聚於‘天門’,下合於‘海底’,圍成一個圓周,即是‘小周天’......”
爺倆兒抵掌對坐半日,?楚還生隻覺得臍下“氣海穴”的真氣,一點一絲從無到有,天真真活潑潑,慢慢凝聚,由弱到強,漸至左衝右突,奔湧不息,每當這時候,雨尊者掌心內力綿綿不絕,緩緩傳送過來,彷佛冰清玉潤的冰涼溪水裏遊動著無數的小蝌蚪,冷絲絲,麻酥酥,所過之處,引導著他體內奔騰亂行的氣息,周身繞行,終於經胸口“膻中穴”,下遊到丹田氣海,宛如溪流回入大海,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泰安適。
雲尊者詳盡解釋說?:“呼吸,調息也。息調則心靜,清靜則無物,無物則氣行,氣行則絕象,終至大象而無形.....息外無心,心外無息,欲得息外無心之妙......”
七天以後,“吸之綿綿,呼之微微”,楚還生內息周流無間,漸漸體會到了“雲笈內功”的大妙處,欣喜不已。飯菜裏的肉也漸多,直到有天,他發見食盒中有一小碗紅燒山豬肉,?如獲至寶,心花怒放。眼看著山峰裏的草木萬物生長,生機勃勃,他也在它們的眼裏長大。
雲仙姑有時窺伺一旁,看他高高盤坐樹頂練功,心裏也是暗暗替他高興。
春去秋來,將近半年時光過去,?雨尊者見他進境神速,開心笑道:“憑你的資質,再有幾年,江湖之上——”楚還生等著他說“你已經沒有敵手”,不料他說:“能打過你的人,不超過......嗯,不超過五個。”——楚還生泄氣——“’披風閣‘閣主莫危崖你肯定打不過。我雖然沒和‘廣寒宮主’交過手,但是雁蕩絕頂一戰,鍾離歸燕名滿天下,不知道多少年你才能趕上她.....《江湖傳十冊》的作者何許人,武功妙絕當世,你同樣惹不起,還有個’江湖一盞燈’,傳說的也是神乎其神.....”
“四個呀——”
“說你聰明吧,你又笨——你師叔雲仙姑,你打得過麼??”
“那是六個了——您老人家我又哪裏打得過?!”
“我不算數。好徒弟,?師父不會加一指在你身上,傷你一根頭發,心疼你還來不及。”
楚還生畢竟小孩兒心性,淘氣好奇道:“當今之世,雨伯伯你一定誰都打得過。”
雨尊者沉默良久,忽然歎了口?長氣,說:“我原來一直以為是這樣.....”語氣裏含蘊著無限的憂傷和苦惱:“那是二十多年前了......我和師妹來到了雪經山,他們幾個弟子先領我倆過了七彩蛛絲搭的橋,真是好玩——”楚還生心想,“雲仙姑這倒是沒講”,追問說:“蛛絲搭的橋?”
雲尊者點頭:“是呀。過了橋,還要登?摩天梯,這長長的石柱子恰如其名,就像是一架天梯,從山下筆直斜架到‘披風閣’主峰,插入雲霄裏一般,我當時想,‘這樣一步步攀上去,豈不成了對披風閣的頂禮膜拜?這腰萬萬折不得’,就和師妹繞道披風閣後崖,從壁立千仞,光滑如鏡的絕壁上了峰頂。莫危崖見了我們,撫掌大笑,連說‘佳客遠來,莫某倒履相迎,喜不自勝’,記得他還說,我倆要是從摩天梯上來,他恐怕就不會出見了,語氣頗為自負。我倒是喜歡他的自負.....喝了兩口茶,我們三人便打在了一處。說是以武會友,演武切磋,雙方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輕忽怠慢,這一打,便延續了三天三夜......披風閣門下弟子無數,號稱四部二十八星宿,當時並無一人在場,卻有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小孩子,一直不遠不近的觀瞧,看得很是入迷——”
“還有個小孩兒?那不是比我還小?雲仙姑可又沒提起。”楚還生想。
“我原先以為,‘翻雲覆雨手’已窮盡天下武學?,不會再有武功逾越其藩籬,沒想到天外有天,他披風閣的‘血雨七式’變化之繁複,竟然還在‘翻雲覆雨手’之上,似乎對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都有所知曉,招數層出不窮,彷佛永無盡止。唉,天下萬物相生相克,也是相克相生,有了‘翻雲覆雨手’,偏偏又變生出‘血雨七式’。”
楚還生看他望著天際,悠悠出神?,彷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披風閣”峰頂,似乎自言自語道:“莫危崖,莫危崖......他的武功真像是‘懸海之危崖,雲天之孤鬆’,獨步天下。”沉默一陣又說:“好個‘血雨七式’!便如漫天飛雪,風雨琳琅,曾無可擋,亦無可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