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主任說了一句話,要是這個作品沒得獎,他的教學生涯也就結束了。
他當時說話的語氣極為平淡,好像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而她也是後來才明白過來,他最在乎的不是那份安穩的工作,而是真正好的作品不會被既定的審美觀念淹沒。他是一名優秀的教師,更是一位出色的畫家。可惜不是每個畫家的思想都能被現世接受,他們血液中流淌著超越時代的智慧和才華,卻也因此被打壓。
因為人類本能懼怕超出理解範圍的事物。
在平衡現實和理想的過程中,很多人不得不選擇妥協,畢竟吃飽了才有力氣畫畫。
好在他們的作品,《我》,獲得了當年國際大學生藝術節裝置類特等獎。
主任的飯碗保住了,同時被升為美術學院的副院長。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經常翹課跑去拆遷工地撿暖氣管,戴著手套跟一群衣衫襤褸的拾荒者一起刨埋在廢墟裏的管子,最後還因為誰撿得多而心裏不平衡的自己實在令人羨慕。
“後來社長呢?還做裝置嗎?”
“不了,他成了我的導師,每天忙著搞研究項目根本沒時間做。”
“他是你的導師?”
“嗯,梁老師博士畢業之後留校了,學長成了導師,感覺怪怪的。”葉芯推推眼鏡,“別看他搞裝置時那麼瘋狂,回到醫學研究上是非常專注嚴謹的。”
“我明白,他本身就是那種較真的性格。當時為了一個暖氣管的擺放位置能糾結一個晚上,他要做了醫生絕對是個好醫生。不過當老師也不錯,教出的學生絕不會差。畢業之後就沒聯係了,不知道梁......”杜念薇斟酌了一下,還是覺得“老師”更適合,“不知道梁老師有沒有變樣?”
“沒怎麼變,跟以前差不多。梁老師這個時間應該在研究室,你們可以去找他,不過要是趕上他做實驗的時候恐怕就見不到了。”
“改天吧,今天我們還有其他事情。”
說話間顧純然已將車停在馬路邊,海城對車輛進出管理很嚴,一般情況不允許外來車輛進入。
“不好意思,你得自己走進去了。”顧純然的語氣平淡,完全聽不出“不好意思”的意味。
“你們能載我到這兒已經很好了,不然我還得自己走過來呢。”葉芯下了車,一瘸一拐地走到杜念薇麵前,將提前從包裏取出的小冊子遞給她,“下個月底美術館有裝置藝術展覽,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去看看。”
杜念薇說著謝謝,接過小冊子。
“要是有時間,哪怕做些小的裝置也好。”
她看著葉芯真誠的目光,笑著點了點頭。三人走進校園,在理化樓前分開。此時已是上午十點鍾,迎麵過來兩個身著練功服的女生,手裏提著兩瓶水,有說有笑地經過杜念薇身邊。她再看看手中的小冊子,忽然無比懷念大學生活。顧純然趁她出神時抽走了小冊子,然後隨意翻看了幾頁。
“沒想到你還有這方麵天賦。”
“隻準你畫畫,不準別人搞裝置啊!”杜念薇一把奪回來揣進包裏。“先去學生處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