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他家孤兒寡母無餘錢修繕房屋,論理應該由咱們族裏幫忙。你祖父是族長,族裏事情多,他們母子又不曾開口求助,一時就沒照顧到。你以為族裏沒有人亂嚼舌根,說族長失職——。”
顏如玉捏緊睡蓮的胳膊,連連質問:“他們敢!”
“哎喲!疼疼疼!”顏睡蓮一個個把顏如玉的手指頭掰開,“即使現在不敢說,難保以後不會說。你倒好,非得嚷嚷出來讓外人都知道了,幸虧知芳和素兒都曉得厲害,沒繼續追問。”
顏如玉可憐兮兮道:“好妹妹,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成不?”
“放心,我們三個是肯定不會提這事的。”顏睡蓮無不擔憂的瞅著顏如玉,“隻是到了京城,如玉姐姐一定要謹言慎行才是。”
“嗯。”顏如玉胡亂點點頭,心緒已經飄到千裏之外的南京。
很多年以後,顏如玉驀然回首,記憶中遍地芙蓉的成都已成絕唱——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故鄉的景色,再也沒有回去過。
顏如玉甚至癡癡的想:那天若是在暑雪軒多待一刻,那麼她的美好回憶就能增加一刻。
因為,從腳步邁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如玉就被卷入一個偌大的名利場,她先是在京城閨秀交際圈裏無數次跌倒爬起,而後嫁人,生子,和侍妾、婆婆、妯娌、京城貴婦們鬥法。
脫胎換骨,百煉成鋼。最後她似乎什麼都得到了,隻有在午夜夢回時,漫天遍地的芙蓉花渲染了整個夢境,醒來時悵然若失:原來她最想要的,早在少女時離開成都那一刻就失去了。
永遠。
無奈時,人們會感歎:唉,都是命啊!
清醒時,人們會憤慨:呸,都是奸計!
十月份的時候,顏睡蓮就處於第一種心態:顏府突然派九爺顏誌成來成都接七嬸娘柳氏回京,比上次信中說的日期足足提前了半年!
本來提前半年也沒什麼,收拾行李一天足夠,可是偏偏此前睡蓮突發水痘,不能和柳氏同行。而九爺在東城兵馬司的假期有限,不能等睡蓮康複,萬般無奈之下,柳氏隻得拋下睡蓮和九爺回京城。
臨行前柳氏百般叮囑劉管家和劉媽媽好生照顧睡蓮,說自己一到京城,無論如何也會想辦法接睡蓮回家。
剛開始時,睡蓮覺得不過是耽誤二、三個月,也就沒放在心上,劉媽媽也開始慢慢收拾自家箱籠,預備開春京城的人來接。
可是,到了十一月,顏睡蓮水痘盡消,身體大好之時,昔日被送到窮山惡水般的田莊“養病“的周媽媽一家子出現在了顏宅門口!
這一家子人沒有顏睡蓮的吩咐,奇跡般的瞞過所有人,還“恰好”在她病好之時出現,而自己上個月“恰好”在九叔來成都接人時病倒……!
顏睡蓮腦子轉的飛快:是誰肯定知道九叔會提前來接?
是誰最不想她回京城、甚至想製她於死地?
是誰有能力在千裏之外操控周媽媽一家卷土重來?
又是誰在暗中控製周媽媽?
答案隻有一個:繼母楊氏。
這次突發水痘太過蹊蹺,睡蓮依稀記起在十月初她接到周媽媽的信和一件親手縫的鵝黃色中衣來,信和中衣一定有古怪!
周媽媽是她出生起就陪伴在身邊的乳娘,最清楚不過自己從未得過水痘,所以不能免疫,而信和中衣很可能就是水痘的來源。
想到這裏,顏睡蓮就處於第二種心態:什麼命不命的,都是繼母和周媽媽設的毒計!
奶娘周媽媽擦了脂粉,顯得氣色極好,圓髻斜插一支赤金鑲青石簪子,穿著雨過天青如意紋亮緞長襖,琥珀色馬麵裙。
她身邊緊跟著光鮮亮麗的女兒豔兒,梳著雙鬟髻,插一對鍍金點翠石珠花,白綾小襖,湘妃色挑線裙子。
周媽媽半瘸微醉的丈夫在院外站著。
這一家人看來過得很好。
周媽媽得意的上前行禮,“我們在田莊養好了身子,因日夜記掛九小姐,不敢貪圖享受,日夜兼程的趕回來伺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