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上海按道理說應該算春天,但民眾們顯然沒有預料到,春天也能熱得如此讓人惡心。也許《辭海》裏麵除了秋老虎之外,還應該收錄進一個詞叫做“春豹子”。
而遠離市中心的一所偏遠的紀念堂裏,此刻正在舉行著一場葬禮。
葬禮外的空地上,四五棵參天大樹靜止不動,陽光在它們身後投下巨大的漆黑影子,像鬼魅一樣緊緊地粘在水泥地麵上,看起來又冷漠又悲痛。
空曠的大廳裏設著極其講究的靈堂,所有的親屬和來賓一席的黑色裝扮。女賓還好,能夠穿著黑紗黑緞的小禮服裙子,雖然熱,但還在勉強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但男賓就比較受累了,黑色襯衣再加上黑色西裝,脖子還被一條黑色領帶給勒著,周圍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的光線被黑色的布料吸收幹淨,這感覺其實和被丟進焚化爐的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你在他們苦大仇深的黑色西裝上拿根筷子劃拉一下,就能點燃。從那些男賓們苦大仇深的臉上看得出,如果多站一會兒的話,現場就得再設幾個靈堂。
我媽站在隊伍的盡頭,望著遺像出神,遺像用的不是照片而是畫像。畫師把死者的眉頭畫得緊皺著,法令紋的陰影也畫得很深,看起來年紀顯大,如果去掉那一頭利落的維多利亞·貝克漢姆式短發的話,看起來和年輕時的周勇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媽林依蘭此刻愁眉深鎖,麵容沉痛,但是眼珠子卻在滴溜溜地轉動著,一副心懷鬼胎底氣不足的樣子。這個時候,她黑色LadyDior的手提袋裏手機嗡嗡地震動了起來,她悄悄地從隊伍裏離開,躲到角落裏接起了電話,鬼祟小聲地說:“林葉!你有沒有人性啊?你親姑媽的葬禮你也不參加,她和你爸可是一起從娘胎裏鑽出來的!”
“是啊,可是我繼父鑽出來之後,過了七年,她才鑽出來呀!怎麼能說是一起呢?做人得實事求是,不要浮誇,一畝田產不出一萬斤小麥,一個娘胎,也不能同時鑽出一個臍帶還粘在胎盤上的嬰兒和一個已經會打醬油買味精的小學一年級紅領巾。”林葉仿佛耗子精般尖厲的聲音從林依蘭的手機話筒裏擴音出來,在空曠的靈堂上仿佛深夜隔壁鄰居家傳來的廣播一樣來回飄動著,林依蘭一把捂住話筒,抬起頭看了周勇盛妹妹周麗清的遺像,感覺她的愁眉鎖得更深了……
“林葉,虧你姑媽從小到大對你那麼好,死者為大,平時她邀請我們去她家吃飯喝茶你不去就算了,她的葬禮你也不來,這總歸說不過去吧?!”林依蘭躲到更角落裏,做賊似的對著電話竊竊私語,但是語氣裏充滿了憤怒和理直氣壯。
“媽,我再說一遍,做人得實事求是,我姑媽對我好?連她長什麼樣子我都忘記了,我從小到大隻見過她一次,那還是在爺爺家裏過年的時候,而且她從頭到尾隻和我說了一句話:‘林葉,先讓姐姐吃,懂嗎,聽過孔融讓梨麼?你要像姐姐一樣多念點兒書。’然後她就特別淡定地把我手裏的巧克力搶過去塞進了表姐嘴裏。你說她要不要臉?而且表姐那個時候黑得跟烏骨雞一樣,她還拿巧克力給她吃,不知道吃啥補啥麼?越吃越黑!你說她良心有多壞?白雪公主她媽也沒這麼狠啊。”林葉的聲音劃破靈堂的寂靜,響徹雲霄。
周麗清的遺像看上去,法令紋深不見底,愁雲慘霧的。
林葉一邊衝著正在給她穿藍色消毒大褂的護士翻白眼兒,一邊繼續對著手機說:“還有,媽,我說你對一個死人都這麼關心,你就不能關心關心我嗎?你女兒現在還在醫院裏躺著呢,而且現在還有個大姐在給我穿藍色大褂子,扣子從後麵扣的衣服你見過麼?我現在就像一顆花生一樣,隻要你用力,就能整個對半剝開。而且這衣服的料子也太反人類了,要形容起來,就跟現在躺在棺材裏的周勇盛穿的差不多,都是能直接推進鐵箱子裏一把火燒掉的材質。你怎麼就不關心一下我?”
是的,兩天前我在公司正趕著去開會,突然停下腳步,胃裏翻江倒海,我本能的低下頭便看見地下一灘血,手捂著嘴的,手上沾滿了鮮紅的血,周圍的同事們個個驚訝的看著我,接著便是尖叫聲,混亂的腳步聲,再後來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再睜開眼就是在醫院了,我下了床往醫生辦公室去,我敲了兩下門便推開門,一個四十多歲的醫生看見我來,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哦,林葉小姐?有事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再過五分鍾,你就要去做檢查了”。
我坐在他的對麵直奔主題“醫生,我就直說了,希望你也能如實回答,能治好嗎?”
醫生臉上的表情像是猜到了我會這麼說“林小姐,你放心你會活到老,至於是多老那就要看你的身體了,雖然是治不好,但隻要能活著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的不是嗎?隻不過從現在開始你不能斷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那我不就是一個現代的林黛玉了,隻不過沒那麼早死,靠藥物維持生命?”
“可以這麼說”
“還有一件事,我以後會不會吐血和暈倒了,我可不想再讓公司同事們尖叫”
“這個是肯定會有的,兩年前你受過傷還不輕,所以才會複發,不過你的命現在已經保住了,以後要多注意身體不適的地方,有什麼情況請來醫院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