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渝川疲憊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整個人似乎一瞬間老了十歲,本就是一頭霜白發絲披肩,此時看著,更往垂垂老矣的暮年老者靠近了幾分。
他才正值壯年啊。
宋居安老神在在地負手立在一旁,對自己身邊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目光似放空了盯著虛無的空氣,仿佛能在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看出一朵花來似的。
但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如表麵看起來那樣平靜。
他是個感情非常淡漠的人,這一點,他很小就明白了。
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幾乎沒有人能在他的心裏激起半分漣漪。
顯而易見,唐渝川並不在那屈指可數的幾個人裏麵,所以他才會用這種近乎於咄咄逼人的方式,來逼迫唐渝川做出決定。
從十七歲,開始做那個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卻永遠不完整的夢開始,宋居安心中便有了某種預感。
他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來得太過離奇,也太不可思議,若非這件事情是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換個人來告訴他這種事,他一定會把對方當做瘋子!
結合那個殘缺而離奇的夢境,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譬如,對唐安居莫名其妙的感情。
宋居安的記憶力堪稱變態,除非他刻意忘記,否則,沒什麼事是他記不住的。
他記得十歲那年,第一次見唐安居時,那時,她還是個尚在繈褓的嬰兒,那麼小小的一團,又軟又白,像是軟糯香甜的糯米團子,令人看了便不由心生歡喜,恨不能湊上去咬一口,看看是不是如想象中那般可口。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仿若一泓清泉,他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
那洶湧而來的濃烈感情,那激蕩得仿佛隨時會噴礴而出的情緒,仿佛在世間曆盡千帆,兜兜轉轉,回首時,不期然便與某個找尋了許久的人不期而遇。
胸腔裏跳動著炙熱滾燙的心髒,心跳如鼓點,密密集集,聲音分明不大,卻給人一種震耳欲聾的錯覺。
那一刻,他眼裏心裏都是那小小軟軟的一團。
那時,他尚不能明白那種感覺是什麼,因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如此激烈的感情,他慌張又無措,忘記了自己是誰,該做什麼,整個人都僵硬麻木得如同提線木偶。
多年以後,人事變遷,物非人亦非,命運讓他們在一方狹小的小院裏重逢。
講真,當時宋居安的眼睛是沒有認出唐安居的,畢竟過去了那麼多年,誰也不指望,誰能從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身上,找到與多年前那個繈褓中的小白團子的相似點。
認出她的,是他的心。
如出一轍的情緒,分毫不差,甚至更為濃烈的感情,宋居安多年的閱曆,已經足夠讓他明白那是什麼。
但他想得更深一層――因為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他用目光描摹著她的容顏輪廓,他傾耳傾聽她的聲音,夢境中那人的音容笑貌,漸漸與眼前的人重合。
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某個空落落的地方被溫情和心安填滿。
他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