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小說自由的飛
小說新銳
作者:蚊釨
在無限龐雜的生命世界中,人類自詡為萬物生靈之最高主宰。這雖然還不能說像一個笑話,但是我們會發現並已逐漸清晰認識到,人類的局限性是明顯的,難以徹底改變的。比如,同許多動物相比較,沒有翅膀這種遺憾便讓人類自身缺少了太多體驗和關於主宰的佐證。於是對於飛翔,對於飛翔之後的諸多夢想便成了我們人類的一件心事。大到科技對於宇宙的探索,小到文學作品中對於飛翔的想象,其實都是這種夢想的不同期許。而其實說到底,飛翔的渴望是一種人類對於自由的追求,它遠遠超出飛翔本身,因此會被我們挖掘出更多的關於哲學問題的思考。《像鳥兒一樣飛翔》(以下簡稱《飛翔》),是山東新銳小說家鄭武文的一篇新作。它帶給我的最初閱讀印象,便是關於男主人公立誌的自由夢想困境和小說在結構上的明喻特征。僅就這兩點來說 ,小說在生命體驗的哲學思考和藝術表現的方法上,都帶給我比較強烈的閱讀快感和掩卷之後的深切回味。
顯然,《飛翔》不是依托精彩故事來結構的小說,因為故事本身並不複雜,一個男生(立誌)從小喜歡捕鳥、養鳥,並錯誤地愛上了一位他自認為是一隻“好鳥”的女孩燕兒,這段孽緣像一個無形的惡魔吸血鬼,掏空了立誌的一切青春夢想,當然也包括他自小便寄托在鳥兒身上的關於飛翔的自由幻夢。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捕回一隻不該捕捉的鳥,立誌的人生方向頓時逆行!
立誌,這是一位完全活在現實境況中的年輕後生,樸實、敦厚,家境清貧,卻有著山東人相同的倔強和執拗,這讓他對於自由的渴望和對愛情的夢想都體現出某種無法確定的單純。當然,對於自由的幻夢本身其實便是一種單純的烏托邦。因為從來就沒有絕對的自由,飛翔的自由更是人類自身生命功能的一個自我局限;從來都沒有徹底的飛翔,它隻能是片刻的、依托外力的一種設想或者叫假象。好在,這種幻夢盡管單純,但它畢竟不會對立誌的人生造成更大傷害,況且,對於自由的幻想是人類的普遍追求,所以它是這樣的容易被我們所接收並深深理解。而愛情的幻夢,往往會改變、決定一個人的一生命運,同樣是人性的普遍追求,但愛情的影響力和傷害性卻是巨大的,難以逆轉的。一隻好鳥和一個好妻子,這其中所蘊含著的人生經驗和判斷實在有著天壤之別。立誌本是一個實實在在活在現實生活中的普通青年,但在愛情麵前,他更像一位詩人,比如意大利的但丁: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陽光灑在阿爾諾河上,波光閃閃,把河上的廊橋(那時的老橋還是古羅馬時期的模樣,橋麵和橋廊都是木料所搭)和橋畔的行人映襯得更加光彩奪目。一位高貴而美麗的少女在侍女的陪伴下向老橋走來。此時,但丁正從廊橋的另一頭迎著少女走上廊橋,兩人在橋上不期而遇。但丁凝視著少女,既驚喜又悵然;而少女卻手持鮮花,雙目直視前方,徑直從但丁身邊走過,仿佛沒有看見但丁。但她的眼裏放射出的異樣的光芒和臉上泛起的潮紅卻透露出少女情動的信息。
這是著名畫家亨利·豪裏達在他的油畫《但丁與貝特麗絲邂逅》中所描繪的但丁與貝特麗絲相遇並一見鍾情的情景。畫中手持鮮花的少女就是詩人但丁的夢中情人貝特麗絲。
再來看《飛翔》立誌的這段充滿偶然性的羅曼蒂克式愛情:一群大姑娘、小媳婦坐在村子的十字路口閑聊。立誌一回頭,在人群中發現了那個讓他心動不已的女孩。穿了碎花的裙子,夕陽給她裹上了金色的邊,她的微笑,比那陽光更燦爛。
那一刻,立誌感覺自己苦苦等待的那個人出現了,就像許多年前在一群麻雀中的那隻橘黃羽毛的鳥,把他的心一下子抓緊了,他感覺自己的幸福應該抓住,就像當初一定要抓住那隻鳥。
兩段描寫當然不存在模仿的問題,我這裏要說明的是,羅曼蒂克或者柏拉圖式的愛情往往是相似的,而最後的結果都會對發乎情一方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那位意大利詩人遇到他的夢中情人時隻有九歲,但這一次的偶遇,便讓他從此與幻夢般的單相思為伴,鬱鬱而終。立誌的愛情盡管不是柏拉圖式的,但同樣充滿了詩人般的浪漫元素。也許,這本來就無可厚非,愛情本身也可以看做是一首詩,青年人對愛情的向往與詩歌的節奏是合拍的,它需要刹那間的心跳,需要偶然的邂逅,需要被一點細枝末節所深刻感染,總之,它越帶有偶然的因素,越浸透出無限的情感的自由,就越能被發乎情的一方所銘刻、吸引、追逐,沉醉不醒。愛情有時候就像一枚幸福的子彈,它充滿魅惑,定位準確,並且最後一槍命中!鄭武文在這一段的描寫充滿了意味,“夕陽給她裹上了金色的邊,她的微笑,比那陽光更燦爛。”金色的邊是一道光環,在心理學中,這種現象被稱作光環作用,是一種心理的放大和誇張,鄭武文精煉準確地描繪了立誌這一刻的心理狀態,像許多喜歡做愛情夢的男生一樣,一幅幻景在他們年輕的心靈中深埋下種子,作為悲劇,它必然會在之後結出一朵異樣的惡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