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鳳來的時候我剛喝下一碗酒,那是十八年的階州佳釀,橫川燒酒,是酒廠的老板送來喜宴上專用的喜酒,老板送來酒的時候,聽說我是燕京大學的學生,還特意付了兩首詩
青泥嶺上溢酒香;夢隨詩歌回李唐。
呼出哀歌誰傳唱;滿斟美酒待月光。
回望隴地斷蜀山;從此飄渺一詩仙。
散盡千金沽酒還;醉完美酒醉詩篇。
下人們在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就知道老板是個懂詩的人,他的酒是找到銷路啦!四鳳就是在這麼一個時候上碉樓告訴我,她的身上幹淨了。那是一個令人沉醉的午後,太陽的光線暖暖的照在,四鳳的乳房和屁股上,我不能明白,她是什麼膚質,為何能反射出如此厲害的光芒,刺得我的眼睛生疼。這是第一次在青天白日裏,在齊家堡的至高點,我如此狂妄的看著一個女人的胴體……
在這之前我將一份來自四川的報紙,疊成紙飛機迎著風投入了空中。……飛機劃著呼嘯,從高遠的天空,鉛墨一般的雲層中穿出,翻滾著,俯衝著撲向大地,接著在弧線的最低點投擲著炸彈。
在飛機再次回到雲層的時候,重慶的城市一片火海,我看見慘烈的生靈塗炭,人們驚恐的呼叫,和來自地麵高射機槍所交織出的流光溢彩,以及轟轟發動機轟鳴聲中,在黑雲之上飛去島國的紅日標誌。日軍轟炸重慶的消息就在紙飛機飛入天空的一瞬間,逃離了我的視野,天空中什麼也沒有,無奈我又一次低頭看著齊家堡的人們。
年老的管家帶著一絲不苟的態度在,指揮著眾人為婚禮做著應該做的,最好的準備,好像結婚了是他自己或者是他的兒子。他的夾襖上出了一層霜一般的細汗,細汗漫過脊梁沿著背頸骨奔騰而下,如同糨刷在牆皮和窗戶上的,貼大紅喜字的漿糊一般,牢牢的附住他躲藏在褲襠裏的命根子,讓他的腿更為方便地忙碌的走動在人群之中。
齊家的大少爺,是個奇怪的人,齊家堡的人都知道。至於他的奇怪是他從北平上過大學之後才有的現象。人們說齊家的根脈會斷送在他的手裏,因為他不是幹保安團長的材料。但是我回來的時候,齊家幾百畝的水澆地,打下了最多的麥子,磨出了最白的麵。齊家堡的夥房蒸饅頭的時候,漢王鎮的人們都會敞開自己的門窗,手裏緊握著大蔥,向著齊家堡的方向流出泉水一般的口水,那口水彙集在一起如同翻滾的江河,衝向齊家堡。我命令打打開堡門,放下吊橋,讓女人們挑著整筐的白麵饅頭,走入洪流。饅頭消失了,洪水退卻了。女人們回來的時候,眼睛裏滾動著口水,那些帶著大蔥氣味的口水,讓我流淚不止。於是以後的日子裏,女人們再去發放饅頭,回來見我的時候總會先洗幹淨自己的眼睛。
現在四鳳隱在光芒之中的胴體,又一次讓我淚流不止,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病,但是我知道自己確實有病。
當我的淚水滴在四鳳光亮的乳房上的時候,這種不適隨著光芒的湮滅消失了,我激動的喝了一口酒。
四鳳說:“少爺你哭了!”
我說:“我看見了苦難。”
“是你心裏的苦難嗎?你如果太痛苦了你就要我吧!”四鳳仰麵八叉的帶著愛憐,抖動著微微聳起的雙乳,看著我。
我說:“你冷嗎?”
四鳳搖了搖頭淡淡的說:“我隻是感覺自己的背有些疼。”
我看了看遠方的天空,團起的烏雲中射下的金光說:“那你趴下吧!”
空洞的雷聲從遠處傳來,堡子裏的人如同焦躁的螞蟻,慌亂的奔忙著。冬天的雷聲總是令人震撼……
一片幹枯的樹葉黏在我的後背上,我想我一定出了很多的汗,要不然樹葉是粘不住的。但是我顧不上樹葉粘在後背的不爽,我在滾滾雷聲中翻滾,如同雲層中躥出的黑色戰機,咆哮著帶著舒爽的顫抖將彈藥傾瀉在沃野之上,鮮花之中……
哢嚓雷雨大作,我忘乎所以,我如同戰鬥機一般尖叫著,逃離人間煉獄。
從四鳳身上下來的時候我喊道:“日本人,我日你先人!”
四鳳驚恐的在雷聲中團作一團,在長條凳上側過頭問道:“少爺剛才你說的什麼?”
我麵色凝重,但是笑著對四鳳說:“我們回去吧!開始下雨了,我不喜歡雨滴在背上的感覺。”
當我們轉身離開的時候,一束電光擊在長條凳上,長條凳身子一酥,倒進了泥土之中,我看見凳子上有一塊焦黑的太陽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