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貨幣經濟這塊險灘上,“闖過去了,便是近代化,闖不過去,就要翻船。”從王安石變法到張居正改革,中國的王權主義,雖然走了一條貨幣經濟的不歸路,但走到本幣製,都戛然而止。“南宋和晚明,離近代化還很遠,南宋錢荒,晚明銀荒,都是王權在貨幣經濟的險灘上翻了船。”王權總是這樣以末幣來驅逐本幣。
能把經濟這麼枯燥的東西說得如此明曉易懂,通俗耐讀,著實不易。這裏值得一提的是劉剛早年有下海經商的經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對經濟有著一般曆史學者所不具備的親身實踐和深刻了解,因此在對中國近代財與兵的解讀中,融入中西方政治和經濟的元素,使得他們的研究工作更加豐潤和飽滿。
中國近代商人的困境與出路
中國商人要想在專製體製下做大做強,必要尋求與官方合作,成為官商合體。中國官商,如果追根溯源,從《周禮》中可以看到“工商食官”,基本給中國商人定性了。在權力支配下,中國商人隻有一條路可走:一定要與權力結合,不然的話,所有的貨幣都不安全。
晚清有兩個重要的官商,一個是跟湘係左宗棠關係密切的胡雪岩,一個是跟淮係李鴻章密切的盛宣懷。他們都是走官商之路,但結局卻是天壤之別。胡雪岩幫助左宗棠收複新疆籌措軍餉,借英國人的錢來打俄國人,以夷製夷,取得勝利,但卻成為左宗棠與李鴻章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被逼破產,晚景淒涼。而盛宣懷作為官辦商人,在郵傳部大臣任內宣布“鐵路幹線國有”命令,成為爆發辛亥革命的導火線,成為辛亥革命的打擊對象,卻可安然逃過此劫,並在中華民國成立之後,被孫中山招募,幫著政府搞貸款,孫還表態說“外間輿論過激,可代為解釋”。從公司的股權結構看,胡雪岩公司的股權結構是民營的,不管他怎麼跟官府合作,他都是一個民營企業家。而一旦出了問題,所有當官的都會把他拋棄。而盛宣懷的企業產權結構比較複雜,作者名其為“首長所有製”。這種新型的“軍事——工業複合體”的“首長”,“首先得是朝廷任命的督撫之類的地方長官,但這還不夠,首長還得自練新軍,自辦工廠,還得兼軍隊統帥和企業老板於一身。總之,首長以軍隊為核心,以兵工廠為半徑,來畫國防的圓;以國防為紐帶,來帶動國民經濟,使軍權與產權合一,政治和經濟一體。”這種複合體,“類似亞政權的利益集團,體內多種經濟成分並存,公私合辦,官商合辦,官督商辦,商助官辦,產權形式多樣化”。這樣的利益捆綁,甚至和國民經濟、國家利益都綁在一起,想倒下也難。
本書中作者特別拿出一章“官商的後路”,以19世紀前半期中國首富伍秉鑒為例,來探討19世紀中國商人的國際化生存。作為“十三行”的首席,伍秉鑒被林則徐打壓,他被迫出資造船、製炮,還捐了一艘軍艦,林則徐還不放過他。不過,他給子孫留了後路,“伍氏晚年,通過旗昌洋行在美國投資,投資項目涉及鐵路、礦山、證券,頗有收益”。對此,作者李冬君評論道:“作為那時中國的首富,他的結局是家產都移到海外去。最後的命運隻能如此。”
通覽全書,作者對魏源、林則徐和孫中山的解讀,許多的觀點讓人耳目一新。當然,我們不能簡單地將此書看作是作者對中國近代性的通俗化解讀,因為裏麵隱藏著一個有責任的曆史寫作者對於當下現實的關切。
(摘自《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