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太陽剛落山,李默收工回家,在門口被老管家馮一劻堵住了。跟在馮管家身後的還有一群仆婦和小廝。
李默拿眼一掃,全是李錦屋內的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些焦急之色。他的臉也不由自主的抽緊了。
站在馮管家身側的劉嬤嬤探頭探腦,仿佛要在他的身後看出什麼。一麵問道:“大少爺,錦兒小少爺沒跟您一起回來嗎?”
“錦兒?”李默奇怪地,“他沒和我一起出去啊。”
“什麼?”馮管家驚惶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門房的小覃子看見小少爺跟著您一起出去了呀。”劉嬤嬤著急地道,“就在午後。”
馮管家接著道:“不會吧?下午老爺都問了好幾遍了,隻道大少爺您帶著小少爺出去玩了。”
“怎麼可能。”李默肯定地道,“我出去辦案,怎麼可能帶著他。他不在家嗎?或許他在和你們玩躲貓貓遊戲,你們有找過嗎?”
“躲貓貓遊戲,我們幾個倒是常常陪同小少爺玩的。”劉嬤嬤道,“但也不至於如今日下午一樣不見蹤跡呀。”
馮管家道:“我們裏裏外外找了好半天,都沒有見到他呢。方才老爺又問了,還把小覃子細細地盤問了一遍,說是跟著大少爺身後出去的。”
李默皺著眉思忖。劉嬤嬤著慌似的敘道:“這可怎麼好,小少爺到底去了哪裏?唉!真是急死人了。長安城雖是天子腳下,可最近也不太平呀,常有人販子出沒。啊呀!——”
劉嬤嬤忽而發一聲喊,震得眾人心驚肉跳。
“莫不是遇到……”劉嬤嬤驚恐地瞪著眼睛。
李默已是臉色慘白,一轉身急跨出門,一麵喊道:“我出去找!”
“你們也在府上再找找!”馮管家忽然下命令,又怒道,“這麼多人,連一個小孩子都看不住,養你們有何用!”
李默出去尋找李錦,尋到深更半夜未果,在將到家的門口望而卻步了。他依在家門口附近的大石墩子上,軟弱地滑下了身子。
粗糙的石墩子抵住背,冰涼一寸一寸侵入他的錦袍,襲入他的肌膚。他完全感受不到冷,因為他滿心感知的都是悔恨。
殘月當空掛著,月華清冷,森森然盯著他,仿佛也在指責他的疏忽大意。他自己更不能原諒自己。
除了殘月,看不到一顆星子。夜,寂靜的可怕,仿佛連珠露的凝結也能聽得清。
不知什麼時候,已起了霧,霧色淒迷。
他癱坐在濕冷的地上,眼睛茫然地睜著,視線有些模糊了。
腳步聲緩緩地臨近。他忽然產生一個念頭,希望這個臨近的腳步,是來殺他的。
腳步停住,就在他的身側停住。他忽而有些緊張,心跳加速,但隻一瞬間,又如蔫了的花一樣,心髒驟然萎頓。
他緊張的,又赴死一般的預備受死。他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李默——”
一出聲,卻是白梓。
白梓在他側旁蹲下身子,關切地問道:“沒有找到,是不是?”
李默睜開了雙眼,淚水自眼眶無聲的流出。
“我都知道了。我才從舒州回來,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白梓柔聲道。
她沒有回家過年,她父親已經很生氣。三令五申把她喊回去過節,她在家待了幾天,又與父親磨纏了半日,才同意她出門。急匆匆趕回長安城,一回來就去了李府。想不到李府家下正為不見了李錦四處尋找。她也坐立不安,隻等著李默回來。
“早知道,我就早回來一天,陪錦兒了。”白梓道。
“是我不好。”李默自責更深。“我不該不顧忌他的感受。明知道他要我陪他玩,也不注意一下,他是否跟著我出來。”
“別這樣,你也不想的嘛。”白梓勸慰。
“我真沒用。”李默恨恨地罵自己,“連一個小孩子跟在身後都不察覺,我還有臉做一個捕快嗎?我真是沒用!”說著,他猛地擊打自己的胸口。
白梓忙捉住了他揮下去的手,道:“你別這樣,我們再找,我相信錦兒一定沒事的,一定會找到的。”
“顏櫸家,幾個伯父家,還有我們常去的酒樓飯館,我都去找過了。”李默黯然道,“陳智、趙華還有顏櫸,都幫忙尋找。幾乎尋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我們都沒有找到。他一個小孩子出門,一定是被人販子瞄上了。”
說著,他竟嚶嚶地啜泣起來。白梓從未見過他如此軟弱過,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無助而又悲傷。她的心又被牽動,柔軟至極。她伸出雙手將他冰冷、僵硬、顫抖的身子攬入懷中,像一個母親摟住一個孩子般,緊緊地擁住他。她溫柔地撫摸著他的後腦勺,一下一下,在他的耳畔輕輕撫慰:
“沒事的,錦兒會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
黎明前,月亮將落,大霧仍濃。
一座斷壁破敗的小廟內,白梓反剪雙手,麵朝觀音像站著。
泥塑的佛像已布滿灰塵,佛龕陳舊破損,不能入目。她正思量是什麼樣的懶人照顧這座小廟時,有人疾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