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郡主,請與咱家走一趟吧。”
翹著蘭花指,夾著嗓子,身著太監服的公公拂塵一甩,語氣不鹹不淡,那斜睨的眼神中還帶著些許的不屑和同情;不過卻是非常非常的細微,若換了旁人根本察覺不出來的。
洛傾雪嘴角斜勾帶著三分邪氣的淡笑,“勞張公公走一趟,不過既然是麵見天顏,還請容平安去梳洗一下。”
“郡主還請手腳麻利著些,現在這時辰可是文武百官、鳳臨使臣都在朝議殿等著呢;若是過了時辰,別說是您就算是雜家,也擔待不起啊,您說……是這個理兒不是?”張公公嘴角帶著些許不耐。
洛傾雪微微笑著頷首,“公公說的有理,平安去去就回。”說著她轉身朝著錦笙使了個眼神,然後語氣淡淡的,“錦書、華香伺候好張公公,可別怠慢了,錦笙陪我回房梳洗。”
“是。”幾人同時恭謹地應聲。
剛回到房間,錦笙臉上便帶著些許的急切,“小姐,這,這是怎麼回事?”
“九公主發生這樣的事情,鳳臨使隊焉能善罷甘休?”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坐在梳妝台前,任由錦笙與她梳妝打扮,語氣不鹹不淡地,“如果那件事情當真認定是九公主作風不正,那鳳臨國便有了足夠的理由對流雲開戰且不受其他國家的譴責;鳳臨、流雲雖國力相當,但戰力上卻是稍遜一籌;所以,你懂?”
錦笙低著頭,“奴婢愚昧。”
這些國家大事,她的確是不很清楚;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總是關心那些國家大事做什麼。
洛傾雪也隻是微微笑著並不言語,當初的她,那般的單純而又天真,對國家大事不也是毫無所知?可最後她不也同樣披戰甲、跨戰馬,西風烈烈,征戰漠北沙場;多少驚才豔豔的將士馬革裹屍終不還,多少無辜的人喪身戰場卻連屍身都找不回來,多少無辜的孩童失去父母,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或許是見得多了吧,她的心腸也變得硬了起來呢。想到當初,她那麼的辛苦才隻能堪堪將鳳臨的軍隊抗在漠北城外,閉上眼,放佛又回到了那段慷慨激昂、熱血奮戰的時光。
“贏了,將軍,我們贏了!”
披鎧甲,跨戰馬,西風獵獵中;身上宛若烈火的披風翩躚著。
“是啊,我們贏了!”
“吼,吼吼——”
“……”
回首望,狼煙驟起,殘陽如血;秋風瑟瑟,大雁悲鳴。
放眼四下觀望,盡是紅。
紅得悲戚,紅得壯烈!
棋子,武器,零星的火堆,還有那三三兩兩抱在一起宛若野獸般長嘯的將士……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場讓數萬將士埋骨的慘烈,永遠無法忘記鳳臨宣布退兵之後,那些僅存的將士是多麼的高興,多麼的欣喜若狂;終於,他們終於可以回家看看自己的老父幼子,新婚別離的妻。
那是的她又何嚐不是如此?
離開剛生產甚至尚未足月的孩子,接到兄長戰死的消息,她身為洛家最後的兒女,帶領洛家軍為父兄報仇血恨,義不容辭;再加上當時那個人的百般懇請;現在回想起來,一切的理由都顯得那麼的可笑。
流雲國的戰將青黃不接,是理由嗎?且不說自家哥哥,雖然不善言辭卻是天生的將才,說他指揮不利導致的全軍覆沒,可笑那時的她竟然信了;還有大哥,領軍不行,卻身來便是軍師,運籌帷幄,隻是短短幾年便能在軍營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再者,平家平媛的幾位哥哥,瞧著也都個個不是庸手;隻可惜,前世的她太傻,太癡,太怨,最後傷的,也隻能是自己。
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發出來那樣濃烈到讓人覺得臉呼吸都很壓抑的悲傷,錦笙的動作也不由得滿了下來;知曉自家小姐不喜歡繁複的發髻,隻簡單的將頭發挽起,用一枚羊脂白玉雕薔薇花的玉分心固定在頭頂,兩邊對稱地插著一對步搖,隨著她的動作,隱隱還能聽到銀鈴兒般的聲響。
“把這支也帶上吧。”洛傾雪似漫不經心地從梳妝台的暗格中取出一支金簪。
“好。”錦笙淡淡地笑笑,接過來替她簪戴在不起眼的地方,瞧著既不顯得突兀也不紮眼。
“行了,就這樣吧。”洛傾雪垂下眼瞼,想到那好似還在眼前的一幕一幕,心不由得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小姐,時辰不早了。”瞧著鏡子裏,眉宇微微顰蹙,眼神越發幽暗的自家小姐,錦笙抿了抿薄唇,這才壓低了嗓音開口道,“這套粉色芙蓉的斜襟曲裾,您瞧著如何?”
洛傾雪點點頭,她的衫裙大都是江淑蘭送來的,錦繡坊的繡娘特地設計的,又豈能有不好之理。
“哎喲喂,平安郡主您可是好了,這時辰可不早了,趕緊走吧。”那張公公看到洛傾雪可沒什麼好臉色,翹著蘭花指眉宇微微顰蹙的模樣。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將那枚九龍佩垂在腰間。
張公公瞧著頓時怔了下,想到之前關於這位平安和樂郡主的傳言,頓時抿了抿唇,臉上的笑容頓時也變得訕訕的,言語間竟是客氣了很多,“平安郡主,請。”
“張公公,請。”洛傾雪同樣回以一禮之後在錦笙與錦書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宮裏那樣的地方不適合華香、齊悅她們;到底她們都是草莽出身的江湖兒女,縱使洛傾雪並沒有看不起她們的意思,但皇宮那個地方最是需要步步小心,便是行差踏錯半步都有可能致命的。她從未嚴苛地要求過她們的禮儀,如果是旁的家族也就罷了,但皇宮,她不希望她們在這裏發生什麼不測。
朝議殿上,此刻眾人都慷慨陳詞。
“九公主向來敦厚溫婉,怎麼會做出這等讓人不恥的事情來,還請皇上明鑒,還九公主一個清白。”身著青金石頂繡雲雁朝服的中年男子出列;赫然是九公主母族的舅舅,名喚藍飛雲,卻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微臣以為藍少卿所言甚是,請皇上明察。”立刻便有人附議。
“微臣也曾聽聞除了九公主、宋芊芊還有平安郡主也曾出現在青茗苑中,為何這九公主和宋芊芊出事,卻偏偏平安郡主毫發無損,陛下,微臣以為此事太過蹊蹺。”
“平安郡主與宋姑娘素有恩怨,此事的確需要明察。”
“……”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眉宇微微顰蹙卻痛心疾首的模樣,視線微轉,逡巡在下方,“眾愛卿可還有其他要說的?”
“啟稟皇上,老臣以為,這一麵之詞不可盡信;如今平安郡主尚未來到,如果這般貿貿然定下她的罪名,恐怕有些太倉促了。”身著紅寶石帽頂繡仙鶴朝服的老者,聲音顫顫巍巍的;卻是與謝毅同一品階的殿閣大學士。
此言一出,頓時又有不少人附議。
皇帝眉宇微微顰蹙著,瞧著下方那一眾附議的,卻都是德高望重又不受拘束的三朝老臣,門生遍天下又都是些酸腐的文人,身為帝皇他自然知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想著,硬生生將怒火給壓下去,轉頭看著始終沉默的洛永煦,他頓時眉梢淺揚,淡淡道,“洛愛卿,你有什麼話可說?”
“啟稟皇上,微臣無話可說。”洛永煦低著頭,讓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洛侯爺這話,是因為連你都對平安郡主沒有信心嗎?”立刻有人帶著嘲諷的嗓音開口。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家可還記得,在望月郡主去世之前,平安郡主那刁蠻任性的名聲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是啊,哎!”
“難道真的是平安郡主做得?”
“不應該吧,她不過是還沒及笄的小姑娘,怎麼會做出這等讓人發指的事情來?”
“這誰知道呢?”
“……”
頓時整個朝堂之上又是一陣議論紛紛,聽得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都不由得眉宇微微顰蹙著,“肅靜!”
“……”頓時整個朝議殿內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恭恭謹謹地站立著。
皇帝轉頭看著洛永煦,語氣帶著一絲絲威脅的意味,“洛愛卿此話何意?”
“既然陛下已經讓刑部著手調查此事,微臣相信以刑部尚書大人的清正廉明,定會查出事情的真相來;微臣如何以為,都不重要。”洛永煦低著頭,語氣不鹹不淡的。
皇帝眉梢微微挑了挑,他竟是不知,原來洛永煦竟然也會如此的四兩撥千斤;就在他眉頭緊鎖,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一直立在他旁邊的常樂頓時俯身在他耳畔壓低了嗓音說了幾句什麼;瞧著下方又有些騷動的文武百官,他深吸口氣,整了整容顏,頓時朗聲道,“剛收到消息,刑部已經查到了有力的證據;既然如此,為了保證公正公平,省得事後有人詬病朕偏幫九公主,那今日就在這朝議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進行公審,來人呐,傳平安郡主,宋芊芊,九公主上殿。”
“傳平安郡主,宋芊芊,九公主上殿。”門口的傳聲太監立刻揚聲重複著。
洛傾雪嘴角斜勾,神色平靜,聲音柔和,“平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民女參見皇上。”“兒臣見過父皇。”
瞧著跪在地上的三位女子,皇帝單手握拳放在唇間輕輕地咳嗽兩聲,“你們可知今日傳你們上殿所謂何事?”
“……”頓時三人都沉默了。
“平安,朕問你,宋家宴會的當日,你可曾去過青茗苑?”皇帝視線直接轉向洛傾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