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突然發生的那般天翻地覆的變化;比如:她對雲景疏莫名其妙的敵意;再比如:她整個人的性格……
母親過世對她的打擊驟然再大,可不會大到這種地步;母親的過世,誰不傷心,他也傷心,可洛傾雪表現出來的這些,卻是太過了。
……
下午,時近申時,風塵仆仆的洛傾寒從相國寺回來;麵色很是難看。
“清遠大師怎麼說?”洛青雲語氣急切,麵上帶著些許的希翼;這都已經一整日了可洛傾雪的情況,卻始終那般,不上不下的。
安大夫也來看過了,卻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還明言:洛傾雪就是睡著了,這大戶人家就是事兒多,待她睡醒自然就醒了;可如果當真如清遠大師所言,那若是她不能從心魔中掙脫出來,那豈不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再醒來了嗎?
洛傾寒搖搖頭,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心魔。”
“……”洛青雲低著頭,歎了口氣;心魔,心魔,可誰知道她的心魔到底是什麼。
“大少爺,少爺您們也早些回去歇著吧,若是小姐醒了,你們卻倒下了,那小姐定是不會安心的。”錦笙蹙了蹙眉頭,“您們放心,若是小姐醒來,奴婢會立刻派人通知您們的。”
薑嬤嬤也點點頭,“大少爺您都一整日沒進膳食了,若是小姐醒來知道,該責怪奴婢們了。”
“……”洛青雲點點頭,“如此也好。”
他們兩個一直呆在素瑤居,久了總會引起旁人的注意的,洛傾雪現在的狀況可不適合讓別人發現。
洛傾寒卻是緊緊地盯著洛傾雪,麵上露出一絲猶豫;到底還隻是十二歲的孩子,眼前又是自己心愛的妹妹,看著她那麼躺著,不哭不鬧的模樣,他的心真的好痛啊。
“嬤嬤,小姐她,她……”
看著洛青雲、洛傾寒離開的背影,錦笙再也支撐不住,直接跪倒在床頭,淚雨漣漣,“嬤嬤,你說小姐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
“傻丫頭!”薑嬤嬤搖搖頭,“小姐的心思越發的重了,她不說我們也無從得知,哎;我讓銀珂準備了好些小姐愛吃的東西,小姐,小姐……”
時辰一點點過去,可躺在床上的洛傾雪卻沒有半分醒過來的跡象。
“咻——”
陡然,耳畔傳來一聲尖利卻輕聲的哨響;錦笙剛轉過頭,看到來人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頓時隻覺得兩眼一黑,然後整個人直直地暈倒過去。
聽到動靜的薑嬤嬤剛轉過頭來,甚至還未來得及張口。
處理好兩個人,陸謹看著仍舊一襲白衣的容末,此刻他已經淡淡的側身坐在床前;他癟癟嘴,果然是師兄,變態得不似常人,連喜好都與常人不用;他對這種前後看不出區別的幹癟身材的小丫頭,真不知道師兄到底眼睛是怎麼長的,才能看上她。
聽說還是個聲名不好的,凶狠刁蠻又任性,嘖嘖!
陡然,容末兩道輕飄飄的眼刀甩過來,陸謹頓時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身心都具老實了,然後本本分分地去做他的門神。
“素素,素素。”容末抬手握著洛傾雪的手,“素素……你真的忍心嗎?”
“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你是流雲國萬千百姓的平安和樂郡主,卻隻是我一個人的素素,素素……”
飄飄忽忽,好似沒有重量般,女子隻覺得自己頭暈無力,整個人順著那黑漆漆的隧道不斷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那黑色的隧道不斷地朝前麵延伸著,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她在哪裏,這裏又是哪裏。
“素素,素素!”
誰在叫她,那樣熟悉的嗓音,誰,是誰?
“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你是流雲國萬千百姓的平安和樂郡主,卻隻是我一個人的素素!”
她記得,誰也曾在她耳畔這般殷殷切切地私語,同樣的話,她聽過,好熟悉,好熟悉。
“素素,你當真舍得嗎?”
“素素,素素!”
“啊——”
女子雙手捂著頭,跪倒在地上,淚不由得潸然宛若雨下,別叫了,別叫了!
容末將洛傾雪的手貼在自己的側臉,“素素,前世到今生,這難道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嗎?為什麼,為什麼連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素素,素素……”
“你難道真的忘了嗎?我們的曾經,我們的……”
女子抬起頭,在漆黑的隧道中朝著一個方向輕輕地訴說著,“忘了!”
陡然耳畔傳來兩個清冷的字,容末猛然抬起頭,卻發現那好像隻是幻覺般;隻是原本躺在床上的女子,那安詳的臉上,眼角頓時劃出兩行熱淚。
“素素,你還記得的,是不是?素素,你沒忘,是不是!”
“素素,素素——”
饒是智若妖的容末,饒是腹黑如容末,饒是清冷如容末,此刻臉上那宛若麵具的清冷終於皸裂,臉上帶著點點激動,“素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沒忘的是不是!”
“……”
女子隻覺得頭疼欲裂,最後整個人順著那道嗓音,飄忽起來;那樣的引力越來越大,越來越烈,那濃濃的從靈魂裏麵透出來的呼喚,讓她無法抵抗。
“轟——”
她猛然睜開眼,洛傾雪,她記得;平安和樂郡主,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稱號,哈,哈哈……可笑,可悲,可憐,可歎……
“容公子,這夜半爬人香閨的癖好總是改不了的嗎?”
清冷帶著冷厲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容末頓時猛然抬頭,在看到洛傾雪睜開的眼時,心裏不由得小小地激動了一下,可想到清遠大師的話,他的心卻是越來越沉。
心魔……心魔……
原來,她的心魔當真是他嗎?可,縱使如此,這樣的她,讓他怎麼舍得放手,他怎麼舍得!
“天下弱水三千,我也隻飲一瓢而已。”容末語氣淡淡的,感受到她微微的掙紮,他從容地放下手中的素手;淡淡地笑著。
縱使前世的他是她的心魔,今生他也有足夠的信心陪她驅趕心魔,然後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放棄,原諒他,他做不到。
自幼母妃就教過他,真正覺得重要的東西,吃到嘴裏就別再吐出來;所以,“素素,別再跑了。”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僵,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看著他,“容末,我……”
“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容末看著那樣的洛傾雪,誰都不知道當初知道自己能重活一回時他心裏的悸動,誰都不知道在他知道她也保留著前世的記憶時,心中的百感交集。
既盼著她記得,又盼著他永遠忘記。
當初,他選擇了讓她活著;可她終究卻是走上了那條路;他留下的話,洛氏傾雪在,流雲在;洛氏傾雪亡,整個流雲與她陪葬。
可就算這樣的誓言,卻仍舊沒有保全她的平安和樂;今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不會再讓那些危險的人物出現在她身旁,更不會允許她接觸到那麼危險的東西;他想,這天下便是再沒有誰能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他擁有她,將他納入羽翼之下,小心地嗬護著。
聽著容末那近乎宣言的話,洛傾雪的心卻是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想到夢魘裏,又看到師父的音容笑貌,那樣帶著不解,帶著遺憾,又帶著失望的眼神。
師父曾說,希望她不要有恨;可是她真的可以嗎?可以再接受他一次,可是會不會又會害了他……
“素素,素素,你信我,信我一次,就一次!”容末有些急了。
洛傾雪想,或許,就一次吧;給他又何嚐不是給自己一次;到底她對他還是不能完全的絕望,完全的……封閉內心。
“好!”反手擁上容末的背,“三年,再等我三年!”
三年,宋芊芊及笄回雲都之時,她會將所有的所有全部處置了;夢裏夢外,看到那樣的結果,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實,可是卻夠了,真的足夠了。
知曉雲景疏和洛芊芊最後的結局,她終於是笑了。
洛芊芊啊洛芊芊,縱使你最後機關算盡又如何,雲景疏不愛你,哈哈,不愛你!
隻是,縱使知道又如何,雲景疏於她而言,依舊是不可原諒的存在。
……
洛傾雪終於醒來的消息,讓原本提著心的洛傾寒、洛青雲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錦笙和薑嬤嬤整日裏酬神拜佛,更是小心翼翼地將洛傾雪伺候著,絕口不提孟貞薇和馮望月的絲毫事情,生怕在引起洛傾雪的心魔。
自容末離開,洛傾雪漸漸的也學會了很多。
雲靜安終於是奉召離開了,離開之時洛傾雪去送她,看著她臉上透著的無奈和擔憂,看著她臉上的遺憾,洛傾雪低著頭,卻隻能在心裏默默的流淚。
……她終於知道,雲靜安懼怕的,那個人——讓她曾經敬愛過,崇拜的,看若神明般的男子,太祖皇帝。
有些事,既然外祖母不想讓她知道,她也隻能裝作不知;就這樣,很好了。
太祖皇帝當年對外祖母疼愛如眼珠子般,雖然限製了她的自由,可到底外祖母會過得很安詳,不用摻和到那些爭權奪利、站位的紛爭中來;或許,待天下定,她再去尋她。
孟氏一族被靜王府拋棄的消息,到底是不脛而走,沒有人明白為什麼,各種紛紛擾擾的傳言傳開;隻是孟氏病入膏肓,一病不起;小孟氏衝動地帶著人向靜王府要說法被洛永煦又重新關回了祠堂;整個鎮北侯府,好像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寧靜。
“小姐,瞧著天氣正好,您可要出去走走?”錦笙的問話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懶懶地斜靠在美人靠上,洛傾雪低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著,看著那波瀾不驚的湖麵,罷了罷手,“不了;我瞧著天氣也很好,你與錦書她們一同去玩兒吧。”
“奴婢陪著小姐就好。”錦笙哪裏敢應。
洛傾雪也不強求,反而捏著長歸剛傳來的信箋,兀自笑了。
……信上曰:宋老夫人收到信箋一封,來自……去往天國十餘年的宋—廉—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