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鎮北侯。”林太醫也不推拒,順勢起身。
洛永煦看著林太醫身後提著藥箱的童兒,轉頭看著平喜,“這位藥童瞧著挺年輕的,一路上也累了吧,平喜,帶他去廂房歇著吧,讓下人好生伺候著。”
“……”那藥童抬起頭,剛想說不累;卻立刻接到自個兒師父使過來的眼神,隻能憋著口氣,點點頭,“多謝鎮北侯。”
“請。”平喜朝著那藥童做了個請的姿勢。
小藥童將藥箱放在林太醫麵前的茶幾上,然後行了一禮之後,這才隨平喜退了出去。
林太醫對洛永煦這樣的做法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林太醫,請坐。”洛永煦趕緊道。
“多謝。”林太醫在位置上坐定之後,然後抬起頭望著洛永煦,“不知侯爺今兒喚下官前來,所謂何事?”
“……這,這個……”
洛永煦麵色有些難看,說話也磕磕巴巴的,任是誰遇上這樣的事情也覺得難以啟齒,更何況,他……哎……想了想,他也隻能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其實也沒什麼,隻是近來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想找林太醫幫忙看看。”
“哦?”林太醫蹙了蹙眉頭,瞧著洛永煦的臉,麵色沉了沉,心中卻是了然;瞧他今兒將事情做得這般隱秘,隻怕是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了吧。
不過這些話也隻能在心裏想想,他抬起頭微微笑著,“鎮北侯身子素來硬朗,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呢;請容下官先給您請脈之後再做詳說。”
“好,有勞了。”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洛永煦也不扭捏了,直接伸出手。
林太醫三指探上他的腕兒間,感受到那略嫌虛弱的脈搏,讓他頓時心沉了沉,抬頭瞧著洛永煦的麵色,深吸口氣,“侯爺,請容下官看一下您的舌苔。”
“……”
直到平喜送上熱茶,熱茶轉涼,林太醫麵色微微蒼白著,對洛永煦搖搖頭。
“林太醫,這,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洛永煦深吸口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著,“近來縱使沒有來的覺得困乏,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林太醫瞧著洛永煦,心中再三思量著;既然他會選擇這般隱匿的將他接來,還特地遣走了童兒,隻怕也是知曉了些吧;想到這裏,他穩了穩心神,起身對著洛永煦躬身道,“下官惶恐,隻侯爺隻怕也是知道了吧。”
“哐當——”茶杯打翻的聲音。
“你說是,是真的?”洛永煦吞了吞口說,心中盡是苦澀的味道,“我真的被,被下了那種藥?”
“決子雖然罕見卻並不難得。”
林太醫深吸口氣搖搖頭,“其實若隻是決子倒沒什麼,其影響並不太大;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總是有辦法能解的,可偏偏……”
“偏偏什麼?”洛永煦有些急切,雙手抓著林太醫的手臂。
“偏偏您中決子之毒已深,而這決子又是與血燕同熬,兩者既相生相克又相輔相成,導致……無解。”林太醫搖搖頭,這種事情在宮內見得多了,隻是與男子下這種毒的還真是少見。
洛永煦頓時眉心微微蹙了蹙,“您說什麼?血燕?”
“嗯。”林太醫點點頭,“按侯爺您的脈象看來,中決子之毒絕非一日兩日,但之所以您近來才會感到容易困乏疲累,則是因為您最近……服用了混有決子的血燕,提前催化,這才導致……”
血燕,血燕?
自馮望月走後,他唯一用過的一次的血燕;想著,他頓時麵色沉了沉,連帶著語氣也有些不悅,聲音低低沉沉,看向林太醫,“這,林太醫,中了決子的人,能……還能否使人有孕?”
“……”
聞言,林太醫抿著唇,蹙了蹙眉頭,“決子之毒,是讓人絕育,但卻並非一朝一夕;而是經年累月之功;初中此毒的人,按理來說是可以的。”
“那……”洛永煦看著林太醫,後麵的話不用說出來。
林太醫已經會意,他抿了抿唇,“若是侯爺在服用血燕之前,或許能使人有孕,但也隻是或許;畢竟下官未仔細檢查過您服用血燕之前的脈象,並不敢下論斷;但您現在……”
“真的,無藥可救了嗎?”洛永煦吞了吞口說,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林太醫搖搖頭,“下官學藝不精。”
“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洛永煦還是不死心。
林太醫低著頭,不斷地思索著,猛然腦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眼前一亮,“天下萬物相克相生,若是侯爺能尋到玄門一脈的傳人,想必或能得解,隻是……”說到最後,他自己的眼底不禁黯然了下去,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些年來,朝野內外尋他們的人不知幾何,但真正尋到的人卻是鳳毛麟角。”
“……”洛永煦原本因為林太醫的話而略微浮起些許希翼的心頓時又沉了下來。嘴角很是僵硬地扯了扯,“有勞林太醫了,隻是今日之事……”
“下官明白,今日下官隻是來與侯爺請平安脈,侯爺身體康健,沒有任何沉屙。”林太醫頓時躬身下去。
“嗯。”洛永煦對林太醫的識時務表示非常的開心,點點頭,“平喜待林太醫下去領賞。”
“是。”平喜躬身應聲,然後對著林太醫道,“林太醫,這邊請。”
“多謝侯爺。”
兩人前腳剛走出花廳,後麵洛永煦原本還平靜的麵色頓時大變,麵色黑沉,眸底早已經是風雪肆虐。揚手,一把將桌上的桌布掀開,上麵的托盤、茶壺、瓷杯,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哐當——”“哢擦——”
“賤人,賤人!”洛永煦雙手撐在桌子上,死死地咬著牙;想到那總是一臉柔柔弱弱模樣的女子,那般弱柳扶風的模樣,沒想到卻是那般歹毒的心腸。
他恨得咬牙切齒,緊握的拳頭,指節泛著不正常的白皙。當真以為懷了他的孩子就能穩坐鎮北侯夫人的寶座了?他道是為什麼那兩日她總是旁敲側擊,卻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決子,決子……血燕……
哈哈,洛永煦,原來你才是這世上最大的笑話!
“平喜,備車。”洛永煦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洶湧的波濤;隻是那語氣中透出的厲色讓平喜的身子不由得顫了顫,“是,奴才立刻就去。”
城南,宋廉青名下的別院,如今馮素煙和宋芊芊所住的地方。
洛永煦麵色很是難看地坐在軟榻上,瞧著躺在床上麵色蒼白的宋芊芊和暖夏攙扶著,雖然尚未顯懷可臉上卻明顯帶著母性的女子。
那般的柔情似水,弱柳扶風;好像一陣春風般的女子,他雙眼微微眯著,就這麼斜睨著她,到底是要有多狠心,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視線落到她的小腹上,那裏麵的孩子,哼,是不是他的尚未可知,虧他那幾日把她當做寶貝般捧在手心,卻原來……哈哈,可笑的是他自己而已。
許是感受到洛永煦眼神中的不善,馮素煙的身子怔了怔,而後任由暖夏攙扶著,單手攏著小腹,走上前來,“阿煦,今兒這是怎麼了?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
洛永煦仍舊那麼怔怔地看著她,那般輕柔的話語,關懷的眼神;若非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若非他自馮望月離開之後便隻吃過一次血燕,若非……他又怎麼能看得清;眼前這女人頂著關心的幌子,溫柔的外表下是怎樣的凶殘和蛇蠍心腸。
“阿煦,阿煦?”瞧洛永煦不說話,馮素煙眉宇微微顰蹙著,徑自走過去,側身依偎在他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很是甜美開心的模樣,“阿煦,你怎麼了?不開心的話,告訴我好不好?”
“……”
洛永煦身子頓時僵了僵,抬手別扭地隔開她的觸碰,吞了口唾沫,冷冷地吐出一句話,“別碰我。”
“……”馮素煙頓時貝齒輕咬下唇,眉宇間帶著濃濃的委屈看著他,“阿煦,你……”
“別叫我!”洛永煦輕喝一聲。
“我,我做錯了什麼?”馮素煙低下頭,輕輕地擦拭著眼淚,“是不是傾雪又與你說什麼了?”
傾雪,傾雪!
想到往日裏她與他說的那些話,想到自己往日裏對待馮望月與洛傾雪的態度,再聯想到這兩日……縱使他都覺得自己那般的混賬,可卻隻有那個女兒每日裏遣丫頭過來噓寒問暖,他的心就不由得有些揪緊,還有那兩句明明不該馮望月知道的情詩。
“我就知道。”
見洛永煦不說話,麵無表情的模樣;馮素煙心中明明恨得要死,卻仍舊做出一副分明委屈的要死卻不得不故作大度的模樣,“我知道傾雪對我有些誤會,嗚嗚……姐姐的斷七禮我是錯了,可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已經道過歉了,阿煦,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對,對不對?”
說著,雙手扒拉著洛永煦的手臂,臉上掛著那副仍舊楚楚可憐的模樣;低著頭朝不遠處床上的宋芊芊使了個眼色。
接到眼色的宋芊芊咬著牙,強撐著疼痛起身,任由暖秋攙扶著,走到軟榻旁。
“娘,別說了。”宋芊芊眼中含著淚珠,母女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含著眼淚,委委屈屈的,“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惹惱了姐姐,姐姐也不會……是我,都是我……”
“芊芊。”馮素煙與宋芊芊母女兩人哭哭啼啼的抱作一團。
若是往日裏,看到這樣一副場景,洛永煦定是早就撲上去將她們母女兩人攬入懷中細細嗬護一番;指不定還會狠狠地罵洛傾雪,回家再教訓一番的。
隻是今日,他卻是遲疑了。
“阿煦……”馮素煙瞧著洛永煦那不為所動的表情;輕喚一聲,然後略帶著遲疑,看著他,閉上眼,臉上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你……我知道了,姐——夫!”
那樣清冷的語氣,那樣的悲傷,透著濃濃的哀痛,讓洛永煦頓時心有不忍;胸口某處像是被人揪著一半,看著馮素煙那樣的表情,強忍著不去安慰她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