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做法,尊尊叮囑,根本不像是剛和離之後的傷心;反而更像是在……交代後事!
陡然,洛青雲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愣怔住,抬頭望著雲靜安,那深邃幽暗的眼神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嗬嗬,還能有什麼事情;外祖母老了,也累了,那些個醃臢事兒不想管了;愛怎麼著怎麼著吧。”雲靜安很是感慨地,握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隻是你們記住,有些人,有些事兒,不該理的,就別搭理;不想做的,也別勉強自己。”
四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都同時點點頭,低聲應是。
“尤其是你。”雲靜安剛開口,洛傾雪就轉頭看向別處,眼神飄忽。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雲靜安沒好氣地輕輕戳了下洛傾雪的額頭,“你這丫頭什麼都好;可就一點不好,隨了你母親,做什麼都習慣了隱忍,習慣了體諒;可殊不知有些人,卻是把你的退讓,把你的容忍都當做理所當然。平安和樂啊,傾雪,別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望才是。”
洛傾雪點點頭,眼眶有些濕熱,酸酸澀澀的。
或許,前世的她從來沒有明白過,為什麼太祖皇帝賜給她的封號不是別的,卻是那麼平凡卻又包含期望的四個字——平安和樂;說著多容易的四個字,可要做到,卻是何其的困難。
“傾雪你還小,凡事不用都自己處理;上天賜你一胎雙生的哥哥,此生你注定是要幸福的。”雲靜安輕輕地揉著她的頭發,這話語氣是說給洛傾雪聽,還不如是說,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雲靜安此生享盡榮華,受盡寵愛,到頭來卻也不過是……嗬嗬,落得個這般下場;有時候想想還真的挺羨慕當初的靜和;縱然生命短暫,可卻也算是轟轟烈烈的活過一場。
一席話說得洛青雲心中微動,連向來冷心冷清的洛傾寒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外祖母教訓得是,我與傾寒定會好好護住妹妹的。”洛青雲低著頭,向來溫潤的嗓音裏染著些許洛傾雪讀不出來的複雜,以及那異常的堅定。
洛傾寒點點頭,“嗯。”
“母親,您放心;傾雪是姐姐留下的血脈,又有這麼多人的疼寵,定然是會幸福的。”馮吉山不太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
雲靜安也不在乎地笑笑,“行了,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我也乏了。”
“外祖母。”洛傾雪撅著嘴。
雲靜安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帶著無奈,又有些不舍;隻轉頭看向馮吉山,眼中帶著不忍又帶著微微的感慨,“吉山,無論如何那個人……到底是你的父親。”她雖然對馮天翔的所作所為不喜,縱然她已經決定與馮天翔此生再無瓜葛,但馮吉山不可以;說著她的聲音暗了暗,“我希望,你能把握好這個度。”
馮吉山低著頭,心裏也有些苦澀,“是,母親。”
“去吧,都回去吧。”雲靜安點點頭。
“……”洛傾雪瞧著雲靜安那陡然蒼白的容顏,心中歎口氣,薄唇嚅了嚅卻終究沒能說出話來;良久才感慨一句,“那外祖母您好生歇著。我們就先告退了。”
雲靜安點點頭,原本清冽的眉宇頓時充斥著些許柔和,“行了,去吧。”
……
回到房間,馮吉山心裏千回百轉很不是滋味,可出乎意料的是;何氏並一眾兒女竟都等在那裏。
“爹,祖母她說了什麼?”首先迎上來的馮玉一是個藏不住話的。
何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吉山,“夫君,公主她……”
“沒什麼。”馮吉山搖搖頭,卻有些無力,“母親她,隻是將財產分了分,明兒她要搬回隔壁公主府,這馮府就交由我繼承。”隻是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酸甜苦辣,很不是滋味。
馮玉一卻是個素來不會看臉色的,頓時臉上有些驚喜,“爹,您說真的?”
“……爹,祖母她還說了什麼?”馮誌一素來沉穩,瞧著馮吉山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絕非那麼簡單。不說其他,雲靜安與馮天翔和離,其中最尷尬的就是他們一家。
若放在以前,馮吉山是庶出之子,與雲靜安沒有半分的血緣關係,說起來不過是掛了個嫡母的名頭而已;和離之後,他們自然是要隨馮天翔一起走的;可現在,馮吉山被記到雲靜安名下,如此這般,那名分上到底是尷尬了些。
馮吉山搖搖頭,將一直擱在袖中卻好似烈火般燒手的東西取出來,拿給馮誌一。
“這是什麼,爹?”馮誌一麵帶不解,不過瞧著馮吉山那副無力的模樣,徑自打開卻也是怔住了,整個人頓時愣在當場,“這……這個……爹……”
“大哥,給我看看,給我看看。”馮玉一趕緊湊過去,在馮誌一愣怔時,將他手中的宣紙搶過來,然後一看,立刻驚呼道,“爹,這些都是祖母給你的?”
那樣明顯帶著驚喜的語氣確實讓馮吉山頓時身子怔了怔。
他被記到雲靜安名下,他會開心,因為他想替那個福薄的姐姐孝順她,而不是為了這些東西;更何況,當年若非有姐姐,又如何會有今日的他,又如何會……當然另一方麵他也不是沒有私心,他畢竟不是聖人;看著屋內那一幹兒女,若是他能被記到嫡母的名下,縱使隻是名義上的嫡子,至少往後看在雲靜安太長公主的份上,他們不必過得如他這般辛苦;走到哪裏都頂著庶子的名頭。
雲都不同於其他地方,嫡庶之分看得太重;庶子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說得不好聽,也就比奴才地位高一點而已。
隻是為什麼,聽到馮玉一那樣驚喜的語氣,他突然覺得自己狠可惡,狠……心塞。
瞧著馮吉山那明顯變了的臉色,何氏扯了扯馮玉一的衣袖,看了看馮吉山;馮玉一這才緊緊地抿著唇,表情有些訕訕的;“爹,那……那個……我沒,沒那個意思。”
此地無銀三百兩,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
“夫君,公主……母親她這……是什麼意思?”何氏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隻是看到這麼大筆的財產卻仍舊有些愣怔。
瞧著那一眾帶著希翼眼神望著他的妻妾子女,他突然心中很是煩躁,“母親給的就拿著,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何氏皺著眉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轉兒。
“咦,爹為什麼這上麵說華清樓被獨立出去了?”
突然,馮玉一猛然開口打破這一室詭異的寧靜,“之前祖母就讓工部的人來改造華清樓,宅中宅是什麼意思?”
“華清湖旁的華清樓是姐姐生前住的地方,姐姐極愛湖,傾雪也遺傳了姐姐的愛好。”馮吉山說話有些無力,不過卻還是堅持,看著他們,“縱使姐姐出嫁,姐姐不在了,那個地方在母親心中永遠是屬於姐姐的,交給傾雪,很好;我也同意了。”
馮玉一卻陡然麵色一變,“憑什麼?她洛傾雪姓洛,憑什麼繼承我們馮家的東西,爹,你都不跟祖母說說嗎?”那華清樓他可是覬覦好久了,不說其他,光是那諾大的華清湖,旁邊的風景就非同凡響;再加上當年馮望月所住的地方,以雲靜安對她的寵愛自然給她的是最好的。
以往雲靜安不讓任何人沾染,甚至連接近都不可以,好不容易雲靜安要搬走了,他還打算找個機會找馮吉山要了那座華清樓呢,現在居然告訴他,這華清樓居然成了洛傾雪的,他很不能接受。
“你說什麼?”馮吉山麵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來,語氣也很是不善。
“本來就是;就算姑姑還在世也沒有出嫁女繼承娘家東西的道理。”馮玉一強著脖子。
“啪——”
馮吉山揚起手,眾人隻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你,你,你……你這個畜生!你給我滾,滾——”
“我又沒說錯!”馮玉一仰著臉,那鮮紅的巴掌印看得何氏心頭陣陣揪疼著,“玉一就是說說,又沒有要去跟她洛傾雪搶什麼,你這麼狠心做什麼?”
言語間竟是帶上了哭腔。
馮吉山沉著臉,看向何氏,“你也跟著孽子一樣的想法?”
“……我……”馮氏深吸口氣,“那是母親的東西,若是往日她想給誰我們自然管不了;可別忘了,如今你可是她名下唯一的孩子。”
馮吉山陡然有些心涼,很涼,好似一顆火熱的心被人生生從腹腔裏挖出來扔到寒冬臘月的冰窖中,“哼,原來你是這樣的想法?母親乃雲氏皇族皇後所出的正統,我算什麼?區區小妾被駙馬強奸剩下的孽子,若非有姐姐,若非有母親,你以為能有現在的你們?”
“你們要忘恩負義我管不著!”馮吉山吞了口唾沫,接著道,“既然你們是這般想法,趁早,咱們也和離了去,沒的到時候聽到那些不入耳的嫌話。別說隻是一座華清樓,就算母親將整個馮府都給了傾雪那又如何,傾雪與母親那才是真正的血脈至親!”
‘轟——’
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爹,你胡說什麼!”馮玉一被馮吉山的話怔住,也有些慌了。
馮誌一在心中搖搖頭,“爹,娘她也隻是一時沒轉過彎兒來,您別生氣了。”
其他幾位平日裏就不怎麼受寵的女兒更是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何氏也是眼淚汪汪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在又是過的什麼日子?”馮吉山卻是不理,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何氏,“怎麼被人奉承巴結的日子沒過兩天,就開始忘本了?”
何氏麵色陡然變了變,咬著牙,麵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我把話撂這兒了,往後若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別怪我翻臉無情!”馮吉山麵色狠狠地,“這些東西,既然是母親給的,我拿著,往後若是膽敢讓我聽到半分風言風語,這些東西,便是我死了,你們也休想拿到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