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在場氣氛被壓了下去;明顯得連呼吸都更輕聲了些。
明顯地察覺到在場其中某幾個人的身子陡然僵硬些許,洛傾雪清冽的眉宇間閃過一抹危險,心下更是了然,“沒人瞧見嗎?”
“……”眾人沉默。
洛傾雪也不逼問,隻轉頭瞧著碧波亭中鮮脆的荷葉並湖畔那連天的碧草,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薄唇開合語氣淡淡的似是嘲諷,似是感慨,“人走茶涼,物是人非;果然是人心易變麼,母親若是在天有靈,當真該回來看看,這個地方……”
“砰——”
“砰,砰砰。”
話音剛落地,人群中便有一陣陣的騷動,最後悶響聲接二連三從耳畔傳來。
“大小姐,奴才看到了。”有人鼓起勇氣,咬著牙深吸口氣,“是,是……”
另一個人接著道,“是迎春院的粉茉。”
“對,就是她。”有人開口,便有人不甘落後。
洛傾雪仍舊位置著轉頭的姿勢,視線始終瞧著那寧靜得沒有波瀾的湖麵,間或魚兒嬉戲其間,揚起淡淡的水波;她心中冷然,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以及立在旁邊或麵色蒼白,或眼神飄忽,或低頭沉思的人;在心中搖搖頭。她依稀記得,母親曾經說過,世道艱難,尋常百姓更不易過活,這花園裏不少人都是在最艱難的時候母親給予了他們一條明路。不然,隻是一個花園,如何用得著十數人日日堪輿。
“長歸,去迎春院把粉茉拎來。”她淡淡地對著暗處道;眾人隻感覺到一陣涼風吹過,一道幽光,然後碧波亭內又恢複了寧靜,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帶本小姐去她們相撞的地方瞧瞧。”
“奴婢領您去吧。”蓮子咬著牙,卻很是倔強地開口。
“也好,你們也一起去瞧瞧吧。”洛傾雪轉身,對著在場其他人道;她可管不著他們心底到底是不是願意;正所謂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事情是在那裏發生的,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區別在於:有沒有人會仔細地去查探而已。
錦笙不解地瞧著洛傾雪,“小姐,您這是……”
“就是去看看而已。”有些事情三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錦笙猶豫了下,看著那承裝著衣衫的托盤,“那,小姐,奴婢先將這衣衫送回素瑤居吧,外麵到底涼;您也該添件衣裳了。”
“也好。”洛傾雪點點頭。
錦笙端起托盤欲要告退避走,在與洛傾雪擦肩而過的時候,洛傾雪眼角微縮,猛然抓住一絲不對;抬手快速抓住錦笙的胳膊,輕喝一聲,“慢著。”
“小姐,怎麼了?”錦笙有些緊張,在場的其他人也很是不解。
這位大小姐以前那可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可人家是主子,他們是下人,隻能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
洛傾雪微頷臻首,好看的眉宇顰蹙著,下巴朝碧波亭內的石桌上揚了揚,“你先將托盤放下,我瞧瞧。”
“……哦。”錦笙怔了下,依言將托盤放下。
洛傾雪抬手,將最上麵那件折疊整齊的衣衫撈起,拇指細細地摩挲其中一個地方;順著她的動作望過去,錦笙頓時麵色蒼白,“小,小姐……奴婢該死!”
“……行了,起身吧。”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洛傾雪麵色很是難看,因為那件衣衫的頸間處明顯有一個破洞;素雅的白色,折疊起來不易察覺;再加上因為錦笙被撞後直接被孟氏抓了個正著,後來又一直被掌摑,哪裏有時間查探,現在細細看去,衣衫竟然不知被什麼東西刮破了個小洞,那樣明顯毛乎乎的擦邊,還有那托盤的邊兒上,不知怎麼回事,竟有些破損,破損的地方還有一點點的猩紅。
捏著那支彩雀銜珠的步搖,洛傾雪翻來覆去仔細地打量著,陡然在她瞧見那掐絲的盡頭處一點點,若是不仔細定瞧不見的紅色時;頓時嘴一咧,笑了。
宛若三月春風,宛若夏日驕陽,花園盛放的百花在她麵前也頓時變得暗淡。
“小姐,您沒事嗎?”錦笙很是戰戰兢兢的開口,自從自家小姐上次在相國寺大病一場,夢魘醒來之後便輕易再不會這樣笑了;記憶裏自那之後,小姐一共這樣笑過兩次,每次這樣笑的時候都有人會倒黴,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洛傾雪嘴角斜勾,眉梢淺揚,“你看本小姐像是有事的人?”
“……”錦笙努力地吞了口唾沫,艱難地搖了搖頭;雖然她真的很想點頭。
“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相處多年,又有前世那般的記憶;對錦笙她實在太過了解,以這丫頭那跳脫的性子,現在指不定想到哪裏去了;洛傾雪也不賣關子,轉頭對著之前跪在地上的四人,語氣淡淡的道,“你們可願意隨本小姐去榮禧堂作證?”
現在物證有了,那粉茉的罪名基本無虞;但唯有人證,物證聚齊,方能讓孟氏啞口無言。
“……”幾人再次陷入沉默。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薄唇開開合合,語氣頓時冷然了幾分,果然最善變的是人心;斜眼瞧見長歸已經提著粉茉的後襟快速朝著他們掠過來,她淡淡地道,“錦笙端著托盤,咱們這就去榮禧堂。”
“是。”錦笙應聲,雖然不解,不過卻也識相地沒問。
小姐這樣做自然有她這般做的目的,至於她,隻需要默默地跟隨就足夠了。
洛傾雪抬腳,邁步走出碧波亭;距離孟氏給的一個時辰也隻差半刻中而已,她必須盡快了。
“大小姐,奴才願意隨您去榮禧堂。”
就在洛傾雪領著錦笙,身後跟著臨著粉茉的長歸已經走到五步開外的時候,猛然有人開口,“奴才不求什麼,隻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麼?這東西有用?
“走吧。”雖然心中很不解,自重生以來,她早就將自己的良心給丟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裏麵。
因為她比誰都要清楚,縱使那些人現在還沒有對自己動手;那是因為現在的時機未到,那時因為他們現在羽翼未豐,那是因為現在她的外祖母、太長公主雲靜安尚還在雲都;待外祖母應詔離開,那些匍匐在暗處、司機已久的人隻怕就會按捺不住了;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也隻不過是搶在他們之前,打壓對手而已。
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深深侯門,大宅後院,良心這種東西,對她們來說,從來都是最奢侈的奢侈品。
……
榮禧堂中。
孟氏已經換了身幹淨的衣衫,連發髻也重新梳成了墮馬髻;頭上斜斜地簪著花式繁複的彩枝繞烈火紅蓮綴珍珠流蘇的步搖,暗色的朱紅更襯得她無比威嚴。
“傾雪見過祖母。”洛傾雪盈盈福身。
“奴婢/奴才見過老夫人。”跟在她身後的幾人也隨即福身,行禮道。
孟氏點點頭,隻是在瞧見長歸記憶她手上提著的粉茉時,麵色有些難看,“傾雪,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孟氏院子裏的二等丫鬟粉茉,她自然是知道的。
“祖母明鑒,傾雪既然答應在一個時辰內為錦笙證明清白,現在自然是來給祖母送真正的竊賊的;這俗話說得好,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孟姨娘也該騰出手來好好管管自己的院子了。”洛傾雪單手捏著手絹,輕輕捂在唇邊咳嗽兩聲,然後接著道,“不然,這丟了東西事小;若是平白汙了五妹妹的名聲那可就不好了。”
粉茉聞言,心裏頓時怔了下;她眼底的不可思議一閃而逝,大小姐她……她怎麼會,怎麼會……
“唔,唔,唔。”她不斷地掙紮著,可是被長歸用布條封住了嘴,隻能發出嗚嗚聲。
孟氏麵色難看,洛傾雪這般對待小孟氏迎春院裏的人,何嚐不是變相地表達對她的不滿;她沉著臉,“既然到了榮禧堂,就將人放下吧;這粉茉在迎春院也這麼多年了,向來老老實實的,瞧著實在不像會是做這事情的人。”
“……錦笙也是打小服侍傾雪的。”洛傾雪也不反駁淡淡地道。
孟氏頓時怔了下,麵色黑沉著,“這也不能任由你隨便抓個人來就能安上罪名了不是。”
“老夫人救命,老夫人明鑒啊,奴婢沒有拿夫人的簪子,奴婢真的沒有。”粉茉剛得了自由便猛然跪倒在地,不斷地磕頭求救求饒著。
洛傾雪卻是冷冷地輕笑一聲,聲音很輕但在場眾人卻都聽得很清楚,“本小姐隻讓長歸帶你來榮禧堂,可從未告訴過你,是因為孟姨娘丟了簪子。”
‘唰——’
粉茉麵色陡然變得蒼白,她緊緊地咬著下唇,吞了口唾沫。
“行了,這事在院子裏鬧得不小,她聽說了也沒什麼奇怪的。”孟氏淡淡地替她撇開關係,事實上也是如此;大宅後院的女子向來無聊得緊,這些消息自是傳得極快的。
洛傾雪仍舊麵無表情,語氣也淡淡的,“是沒什麼奇怪的,隻是孫女很是好奇,這粉茉大清早的不好好呆在迎春院,跑到花園裏溜達做什麼?”
“奴,奴婢;奴婢……”粉茉張口,牙齒卻很不聽話,磕磕巴巴的。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說明簪子就是她拿的。”孟氏語氣很是不耐,“傾雪,祖母以為你向來是個好孩子,難道為了維護那個賤婢就這樣將罪名隨便找個人安上嗎?你太讓祖母失望了!”
洛傾雪卻絲毫不以為意,“若沒有足夠的證據,傾雪自是不敢勞煩祖母的。錦笙將托盤呈給祖母瞧瞧,長歸將粉茉提起來。”
“是。”兩人齊齊應聲。
洛傾雪一把抓住粉茉欲縮回袖中的右手,撩起寬袖,漏出的指尖果然是有破損,她淡笑著,“你要如何解釋,這破了的手指?”
“奴婢隻是早上不小心被刀劃破了。”粉茉吞了口口水。
“哦?”洛傾雪輕哼,“被刀劃破了,竟然會留下碎布的殘絲,這刀長得也挺神奇的,改明兒讓本小姐也見識見識。”
粉茉麵色‘唰’的一下變得更加的蒼白如紙,她吞了口唾沫。
洛傾雪卻是慢條斯理地,將她指甲中的碎布殘絲取出來,淡淡道,“沒想到吧,你早上隻想著要將那發簪栽贓到錦笙身上,卻不小心被那發簪劃破了指甲,碰撞時由於緊張,你的指甲掛住了托盤裏的衣衫,著急時,你隻能用力撕扯,衣衫破碎時,碎布的殘絲也留在了你的指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