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她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上了幾分。
“啪,啪啪——”
“你到底說不說!”孟氏語氣越發的狠戾,拔高聲調,“你這個賤婢,你到底說不說。”
碧波亭內,錦笙跪在地上,雙頰又紅又腫,嘴角不斷有猩紅流出,眼底卻滿是倔強,“奴婢說了,奴婢沒有。”
“你,你,你這賤婢,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巴掌硬,給我打,狠狠的打。”孟氏眼底閃過一絲精芒,陰鷙充斥著眸底,寬袖一甩。
聞言,田嬤嬤瞧著錦笙那模樣,想到洛傾雪,心中歎了口氣,卻不得不揚起手,隻是尚未落下,便聽見一聲清脆的輕喝。
“給我住手!”
“老奴見過大小姐。”“奴婢見過大小姐。”
不知為什麼,在看到洛傾雪的那一刹那,田嬤嬤竟然覺得大大地鬆了口氣。
洛傾雪麵無表情,眸色冰冷,對著孟氏,聲音更是宛若千年寒冰般,“傾雪見過祖母。”
“哼。”孟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
“不知錦笙犯了什麼錯,傾雪這個做主子的禦下不嚴,若是有地方衝撞了祖母,還請祖母寬宏大量饒了她這一回,傾雪定會好好調教,不會讓她再犯了。”洛傾雪側身立在孟氏身旁,聲音輕輕,語氣悠悠。
孟氏麵色很是難看,遂甩手從衣袖中飛出一個東西來,金屬落地發出“吭”的一聲脆響,她語氣沒好氣的,“你自己問她吧!”
洛傾雪循聲望去,入目卻是一支銅鎏金、香蘭點翠掐絲的彩雀銜珠步搖,“祖母這是何意?”
“……哼。”孟氏不理。
見狀,田嬤嬤猶豫了下,到底都是主子,這般僵持著也實在有些難看,她抬頭飛快地看了看孟氏,猶豫了下這才開口解釋道,“大小姐您有所不知,這支步搖乃當初孟姨娘過府時,老爺所贈的。”
“哦?”定情信物麼?
小孟氏還當真舍得下血本呢;隻是到底是因為不喜歡所以不在乎呢,還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因愛生恨?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充斥著冰冷的氣息,可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淡淡的道,“這般重要的東西,怎麼能這般隨便亂扔呢,瞧著這步搖的做工倒是不錯的,咦,竟是蘭師傅的手藝。”
“哼。你怎麼不問問這步搖怎麼會出現在那賤婢的身上?”孟氏實在看不下去,她現在火氣正大著呢,尤其是經曆了錢嬤嬤一事,讓她總覺得心頭不爽,好像憋著口氣,可是又無處可發;原本今日田嬤嬤好一番勸解才讓她答應出來花園走走,卻不想又遇上這樣的事情。
“哦?錦笙,可是如此?”洛傾雪轉頭,瞧著錦笙,隻看到她那滿臉的狼狽時,心頭很是不悅,卻麵色如常。
“奴婢沒有。”錦笙深吸口氣,原本一直強壓抑著的傷痛和淚水,在瞧在洛傾雪的刹那時便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小姐,小姐,這樣的小姐讓她拿什麼去報答;她無父無母,本就是孤女,夫人賜了她心聲,小姐待她更是真心,她也唯有這條命而已了。
洛傾雪點點頭,低著瞧著剛拾起的步搖,“嗯,這步搖瞧著雖然精致,雖然是蘭師傅的手藝,可拿出去隻怕沒幾個人敢接手的。”
蘭師傅,本名叫什麼已經沒有人知道了,隻是到當年她夫君移情別戀,寵妾滅妻不說,更是被那妾室陷害,腹中五個月的胎兒被活活打得流產;大雪封城,她被扔到郊外人跡罕至的偏僻處;若非靜安太長公主剛好外出寺廟上香歸來,隻怕早已經魂歸離恨了。
後來,知曉靜安太長公主素愛發簪,她祖上是巧匠師傅,也曾學過一星半點,就靠著報恩這麼一股氣性撐著,最後竟是成為整個雲都都赫赫有名的絞簪大師;做出來的發簪,樣式新穎別致,自那之後,靜安太長公主便隻帶她做的發簪,名氣漸漸傳了出來。
“那也不是著賤婢能染指的。”孟氏沒好氣的,胸口堵著一口氣,對洛永煦也有些埋怨,他到底知不知道分寸;先是拿太祖皇帝欽賜給洛傾雪的鳳凰於飛步搖送宋芊芊;再拿馮望月的發簪送小孟氏,還當真是……
洛傾雪點頭,微微笑著,“的確是,外祖母曾經說過,蘭師傅的發簪代表的是她太長公主的身份,的確不是她們這些下人能染指的。”
“……”聞言,孟氏麵色明顯怔了下。
俗話說得好,妲己再美終是妃;小孟氏雖是良妾,卻也逃不過一個妾字;妾者,也不過是比下人身份更高一點的下人,說到底,那也還是下人。洛傾雪這一句話,不可謂不毒。
“那你的意思是,她私自混摸孟姨娘的財物此事就這麼算了?現在隻是發現了一支步搖,誰知道她還拿了些什麼?”孟氏語氣很是不善。
洛傾雪也不惱,隻低頭瞧著錦笙,“你當真去迎春院拿了孟姨娘房裏的東西?”
“咚——”
錦笙頭猛然磕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小姐明鑒,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
因為兩頰又紅又腫,說話有些咬字不清,可那眼中的神色卻異常的堅定。
“那這步搖到底怎麼來的?”洛傾雪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瞧著錦笙所跪的地方前麵放著一個木製的托盤,上麵是素瑤居因為丫鬟們受傷而送去浣洗房的衣衫,她嘴角微微勾著。
孟氏冷聲,“還能從哪裏來的,這賤婢身上掉出來的,若非今兒我出來散步;剛好這支步搖從她身上掉下來,還當真是沒人發現;傾雪不是我這做祖母的說你,這種表裏不一手腳不幹淨的丫鬟,還是早早打發了幹淨,沒得留著敗壞自己的名聲。”
“嗬嗬,祖母說得是;那等手腳不幹淨的婢女,孫女自是不要的;隻是我很好奇,自從相國寺歸來,錦笙白日裏都陪著我,不知哪裏來的時間混摸到孟姨娘的房裏;嗬嗬,還是說,孟姨娘這支步搖丟了數月她都未發現?”
洛傾雪問得一本正經,嘴角噙著清寒薄笑,“不過,這步搖的顏色也太老氣了些;您瞧瞧這支。”說著,她彎腰抬手從錦笙頭上取下一支雙蝶翩飛墜彩色流蘇的發簪,色彩鮮豔卻並不豔俗,而且那樣的金屬光澤和握在手上的厚重感,一看就知道並非凡物,“前些日子外祖母讓蘭師傅特地給孫女做了一批發簪,這些陳舊的,擱著也是擱著,孫女就想,她們服侍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倒是給了這丫頭不少。”
言外之意,這支樣式雖然不錯但顏色老氣的步搖,錦笙還當真看不上。
“哼!”孟氏輕哼一聲,“誰知道她怎麼想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錦笙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低著頭,輕聲問道。
錦笙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去浣洗房取了衣衫往回走,在那處假山時,與一名丫鬟撞了一下,然後就掉下了這枚簪子,那丫鬟匆匆離開,然後……然後老夫人就來了。”
後麵的話,已經不用說,洛傾雪也能想到。
她眉梢輕輕挑了下,“是哪個院子裏的丫頭?”
“……這,奴婢沒看清楚。”錦笙抿著唇。
“哼,什麼沒看清楚,我看根本就是她在狡辯,給我打;打得狠了,痛了,她就會說了。”孟氏恨恨地咬牙切齒道,“田嬤嬤,沒聽見我的話,給我打!”
洛傾雪抬手,抓住田嬤嬤猶豫間高揚起的手,淡淡地笑著,卻讓田嬤嬤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祖母,正所謂棍棒底下多冤案;這件事情不如就交給孫女處理如何?”
“傾雪,不是我這當祖母的說你,你身為平安和樂郡主,我鎮北侯的嫡出大小姐,一言一行當為雲都閨中女子的典範;這種失德失行的丫鬟,還是早早的打發了,免得到時候惹出點兒什麼事情來,沒得玷汙了你的名聲。”孟氏語氣不善,卻偏生要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洛傾雪點頭,眼神清澈如昔,嘴角微微上揚,染著淡淡的笑意,若是忽略她周身散發的寒氣的確是讓人如沐春風,可若加上那渾身彌漫的陰寒,呃,碧波亭內的婢女們都悄悄地朝後退了兩步。
“祖母說的是,可正因為我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我鎮北侯府正經嫡出的大小姐,所以才更要將此事查清楚、弄明白。”她淡淡的笑著,低著頭,嘴角噙著清淡的笑;語氣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好似完全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般,“正所謂天下無不透風的牆;今兒這事,就算祖母下了禁口令,焉知沒有人明知故犯?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外人定不知怎麼看我呢,更何況有些事情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孟氏麵色“唰”的一下沉了下來,語氣越發的難聽了,“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這個賤婢?”
“嗬嗬,祖母訓誡是她的榮幸;隻是這罪名卻不是說擔就擔的;就如同烏骨雞的事情,不也是一樣的峰回路轉,結果卻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呢,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洛傾雪狀似無意地提起,可在孟氏看來卻不亞於那刀戳她的心窩子般,她最是在乎顏麵的人,孟氏一族在勳貴名流、達官貴胄齊聚的雲都隻能算是最末,她能嫁入鎮北侯府,算是高嫁,高了不知道多少個門檻。再加上孟氏生性善妒,老侯爺對後宅之事又向來放手不管,竟是由著她養出那樣的性子。不然,以老侯爺那十數名妾室通房,又怎麼會隻有兩名嫡子,四位庶女如此而已。
背後多少人對孟氏指指點點,可因為老侯爺的縱容,她腰板越來越硬也越來越直;多少人求著上門討好她,巴結她;孟氏一族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他所依仗的靜王府也因為鎮北侯府姻親這個關係對他們高看一眼,不然,哪裏會有如今的孟族。
孟氏麵色已經黑到一定的地步,看著洛傾雪,“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這做祖母的還能冤枉了你不成,哼!罷了,當真是為好不得好,這事兒你願意自己管你就自己管吧,哼等以後出了事情可別怪我這當長輩的沒提醒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