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商四十二年,新帝年幼,生母趙太後垂簾聽政,另設三大輔政大臣輔佐朝政。盛世之下,卻是暗藏洶湧…
下商五十五年。廣南。
寂靜夜中,驟然鞭炮轟響,雞鳴狗吠,鹽商黃老實宅邸燈火通明,家仆持棍而出,若打過街老鼠。
十四歲小兒笑倒高牆之上,臉蒙黑布,手提一截未燃炮仗。這不知天高地厚、古靈精怪的,除了混兒卓小點,誰還有這等膽量。
有這膽量,卻未必有人欣賞。至少黃老實的那些家生奴才是沒心情來佩服卓小爺的。
“小點,黃老豬的狗腿子快來了,咱快跑吧!”賈小胖素來膽兒不大,平日裏雖跟著卓小點處處搗亂,可卻也是小打小鬧,現下眼看黃老實的家仆就要尋到圍牆處,他自然有些發怵了。
高大猛生得人高馬大,威風勇猛,可膽子卻是比賈小胖還小,躲在一旁直哆嗦,“小點,咱快逃吧!俺娘要是知道,非打斷俺的腿不可!”
卓小點慣來見好便收,對賈小胖、高大猛二人使個眼色,讓他二人先跑,自己則是拿出火折子,點了手上拿半截紅炮仗,隨手一扔,便當是送給黃老實的狗腿子的大禮了。
霹靂啪啦一陣響,炮仗聲中,有清脆婉轉之聲,調調是街頭巷尾耳熟能詳的童謠,詞兒卻是改了一番:
“黃老實,賣假鹽,害死街坊來賺錢。
黃老實,八戒臉,高老莊的媳婦嫌。
黃老實,四處騙,雷公等著把你電。
黃老實,耗子變,過街老鼠人人厭。”
“哈哈哈!”
黃老實是前年年初來的廣南,原是河南洛陽一代的米商,前幾年與兩廣地區巡撫勾結,買下了廣南地區的私鹽權,欺上瞞下,大發不義之財。
廣南地區漁民眾多,原也靠著販點私鹽過活,黃老實來之後,凡是私自采鹽的漁民都會遭黃老實的家生奴才狠打。漁訊嚴令禁止打漁期間,漁民沒了私鹽的收入,有的賣身進了富貴人家做奴才,更慘的是被活活餓死。
這還不止,黃老實壟斷兩廣鹽運之後,還在廣南地區販賣假鹽,吃死了不少百姓。官府不管,竟就讓那些百姓無故慘死。
卓小點和賈小胖、高大猛二人分手,一溜煙兒便跑回了東頭的當鋪。偷偷往卓老頭屋子裏瞧了瞧,卓老頭呼呼大睡,每呼吸一次,便要把嘴上的胡須吹起來一次,呼嚕呼嚕,睡樣兒甚是可愛。
卓小點躡手躡腳走進屋子裏,給卓老頭掖了掖被子,嘴裏卻是不依不饒,“老頭年歲大了,睡覺還不老實,哼,真是個老頑童。”
卓小點戲謔時,嘴角卻是漾著笑。
十三年前的大雪之日,卓老頭出門買米,走半路上便見一隻錦緞繈褓。南方雖不比北方酷寒,可這雪天的寒冷也非兒戲,他心中可憐那嬰孩兒,想著哪個父母如此狠心,竟將這娃兒扔在雪地裏。
走近一瞧,卻發現一張小臉活氣十現,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煞是好奇的盯著卓老頭,似是在大量來者何人。看見卓老頭那驚訝的表情時,嬰兒竟像是得意萬分,咯咯笑了起來。
卓老頭孤身一人守在東頭的當鋪許多年了,沒伴兒也沒牽掛。他打著了旱煙,吸了兩口,便把那小兒抱進了懷裏。
“小東西,咱有緣。”卓老頭吹了口煙,懷裏的小家夥便又笑了起來,那模樣,似乎是聽得懂卓老頭說話似的。
卓小點自小便長得小,卓老頭也懶得取名,便小不點、小不點的叫著那小家夥,也就成了卓小點的名字了。
卓小點自小就愛搗蛋,可一張嘴卻也是抹了蜜的,街頭巷尾都喜歡這小家夥,卓老頭拿著更是沒法子。
卓小點吊兒郎當轉著手裏那串木質佛珠,卓老頭說撿小點時,這佛珠就在繈褓裏,八成是與卓小點身世有關的信物。雖沒想過要去找什麼親生爹媽,這串佛珠卻也素來不離身,得意的時候,卓小點就會轉轉這佛珠。
剛剛鬧過黃老實的大宅,卓小點自然得意。
隻可惜,這得意,也得意不了許久了。
睡了不過半個時辰,卓小點就被燭光晃醒,揉揉睡眼惺忪,發現卓老頭點了支旱煙在抽著。
小兒聞不了煙草味道嗆,卓老頭已是許久不抽煙了,現下卻點了煙。
“老頭,怎了?”卓小點一骨碌爬著坐了起來,一頭黑發亂得和一堆稻草一般,就那樣胡亂的用根布繩子綁著。
“小點,你晚上幹什麼去了?”卓老頭把旱煙擱在了桌上,十幾年過去,卓老頭真是變了個老頭樣兒,額角多了許多如同溝壑一般的皺紋,那紋路,似是可以夾死夏日裏的蚊子般。
“我沒做甚啊?”卓小點插科打諢慣了,嘻嘻笑著,想要蒙混過去。
“還不老實說!”卓老頭的旱煙重重打在桌子上,發出一聲重響,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卓小點渾身一抖。
“我——”卓小點這才意識到已經紙包不住火,想必卓老頭是知道小點半夜去鬧黃老實宅邸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