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分隔兩地(1)(3 / 3)

開始不相信諾言是很小的時候,記憶中天很高,也很晴。可是空氣卻很潮濕,皮膚上沾滿了母親的淚水。日月積累,長久發出食物變質的餿味,母親淒厲的慘叫,從每一個夜晚持續到天明。同一間屋裏,那個崇尚暴力,缺乏人性的男人,是她的父親。

很小的時候,開始想逃,以為掙脫隻是一張小小的車票,然後發現自己的翅膀不肯獨立飛行,母親的靈魂被綁在那個變態而暴力的男人的脊柱上。

她開始在每個深夜被叫聲嚇得瑟瑟發抖,吃不健康的食物,喝布滿煙灰的湯,久而久之,習慣在床上惡心得死去活來,童年的時光,在臉上雕琢著滄桑,她開始相信愛情僅僅隻是一個牢籠,是囚禁。

比如那個自己最愛的女人,最想心疼的女人,靈魂被放逐在空蕩的吸血蝙蝠花園中,園子裏飄著屍體腐敗的氣息,讓人透不過氣,蝙蝠總在深夜回來,重新繼續奔跑與追逐的遊戲。

於是獨自想逃,從房間走出院子,穿過一條長長的巷子,發現外麵的天空中的月亮溫和得不真實。她站在出口,終於決定要逃走。泛黃的連衣裙,隻能證明她還是一個孩子,七歲便開始蒼老的孩子,獨自在深夜穿著大號的球鞋,奔走。

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跑。

等到回去的時候,每每被打得遍體鱗傷,然後女人跪在床邊撫著她的臉求她不要走,她驕傲地笑了。

十年前蒼白的微笑,像朵不敗落的花,凝固了很久。

自那時,她就因為有顆堅持的靈魂而驕傲。

於是,她繼續聽打罵聲、哭泣聲,喝濃煙灰湯,嘔吐、發育不良,身體和心靈開始畸形。

於是,她經常走出院子,觀察院外蒼白的天空,微笑,而後奔跑。

意識麻木而蒼涼!

那是一生中最有價值的出走。

那天天很冷,潮濕的秋季,她穿著唯一洗得泛黃的連衣裙,久久站在門口,再次決定離開。因為明白自己再也無法忍受女人的眼淚和懦弱。她忘記了那是在深秋。很多年後,有人很膽怯地對她說,北倚,你一切都好,隻是神經有點不正常。她於是笑,身體和靈魂一齊振顫,緊接著靈魂蛻變成細小的樹葉,瑟瑟地下墜。

很小的時候,她就明白自己的身體跟靈魂很難被征服,很難被束縛……

脊柱上開著不敗的花朵,永垂不朽……

再次被母親找回家的時候,她在發高燒,於是對施與身上的棍棒,皮帶不再具有感知能力,然後,那個男人張狂的笑道。婊子生的還是婊子……

她沒有哭,好象從小就沒有淚腺,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不歸,她看見他坐在圍牆上看著自己,身體漸漸模糊。那一年,她十一歲,是她嚐試奔跑的第四年。

她從沒有抱怨過命運,她深信自己的前世曾經是一株腐敗有巨毒的一品紅,一不小心,嚐試毒死了很多人,今生注定被人類所折磨。

她沒有想過停下來,隻想逃離自己出生的地點,越走越遠。永遠不再停下來。

她看見不歸的臉是同一年的冬天,她縮著手推開了院門,而後一個人影從隔壁的牆上跳下來。

你還要走嗎?

她沒有吭聲,繼續前行。

上帝給女人雙腳真是錯誤。他在她身後歎息。

她沒有理他。

你站住!

她停下來,回過頭,不歸的輪廓漫漫清晰,而後,他出乎意料地蹲下身去,幫她係好已經鬆散的鞋帶。

他堅持拉著她的手穿過狗吠不停的深巷,然後她看見了比以前見到更寬闊的馬路。

你想跑嗎?

她點點頭。

他於是拉著她的手,在夜中奔跑。逝去的歲月好象剪碎的片段,一段一段地被他們甩在身後。

十一歲的那一年的冬天,一個男孩拉著北倚的手,穿過漆黑的深巷,奔跑到天明。然後,她就一直覺得,他帶著她走過路的盡頭就是光明。她以為他拉住她的瞬間。往昔所有痛苦都被剪碎,她手中捏著的是全世界。

那個清晨很冷,男人還沒有起床。她推開院門,母親正坐在井邊搓洗衣服,木盆上空冒著熱氣,她看見母親的眼中有什麼東西墜入了盆中。她穿過已經枯萎的葡萄架。母親一把把她摟在懷中,她說,好孩子,什麼時候你才能安穩地留在原地?

永遠都不會有那樣的時刻。她心裏明白。

她側過頭,他的臉在院牆上衝著她笑。

媽媽,我會好好地活著。其實,下半句,她想說,我要帶你離開這裏,可是她沒有說,她怕很久以後自己無法具有兌現的能力。

女人將北倚的手握得很緊,然後笑了,就在十一歲的那個冬季,她一直看到了兩個奇跡。

北倚以為所有的微笑與陽光,都是他的手給手的溫暖。

那天,當北倚背著書包走出院子的時候,他正立在巷子的另一麵牆上衝著她笑。他問她,你叫什麼?

北倚,穆北倚。你呢?

不歸,沙不歸。他伸出了手。

穆北倚,你好!從現在開始,你獲得了新生,和我一起好好活著。

後來那一句,成了北倚長久的安慰與精神上的支柱,她記得她要和不歸一齊活著,而且是好好的活著。

愛情,拒絕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