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高佐的電話,蘇野坐在院子裏的石墩上發呆。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隔著牛仔褲隻能感覺到屁股底下的花崗岩石墩很涼。夏天繁盛的花園被寒風洗劫一空,厚實的泥土在季節轉換中也變得幹燥結實,在沉寂的夜裏等待著下一個暖季的到來。
蘇野也在等待。與土地自信的沉著不同,她的等待多少讓人沮喪。不管是在這小縣城的街角與傅晗昱邂逅,還是傅晗昱已經回到北京。哪一份期待都不遂人願。回來兩天,她已經繞著縣城來來回回好幾趟了,幾個比較大的賓館也都特意去打聽了,但都沒有傅晗昱的消息。
“大晚上的,你坐這兒幹嘛呢?”
蘇野媽媽端了泡腳的盆子出來,把用過的泡腳水潑到了花園裏。蘇野很想跟媽媽傾訴一下,就像小時候在外受了委屈一樣,隻要說出來,她就立馬能忘記。但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像小時候那般沒心沒肺了,所謂大人和孩子的區別,不就在於對於事情的記掛和執念。
“沒什麼。”蘇野跟著媽媽進屋,換上了外出的鞋。
“你上哪兒去?”
“出去走走。買點東西。”
“下午沒吃飽嗎,要不我再給你做點吃的。”
“不用,我就想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大鐵門“哐”的一聲就鎖上了。蘇野在門口站了會兒,等能看清腳下的路後才慢慢摸索著在水泥坡道上前行。從長坡上下來,走到馬路上才算亮堂起來。
蘇野打算去新建的廣場上坐坐,那邊比較開闊,有木頭椅子可供休息,這個時間人應該也不多。
路過老電影院,蘇野停住腳步看看了,這裏早幾年就被改成了五金商行。她還記得小學時學校偶爾會組織大家來看電影,放的都是像《魯冰花》之類的老片子。小地方的電影院屬於國營企業,既不會引進商業大片,也不懂盈利,翻來覆去也隻有些老膠片。90年代後勉強撐了幾年,最終還是被關閉,能拆的全都拆了,不能拆的留下來改成了這種商品房。
蘇野很想看看電影院後麵那片以前她和朋友們玩捉迷藏的地方被改成了什麼樣,便移步朝電影院走去。快走到跟前時,她才發現電影院左側的台階上坐了一個人,正在抽煙。明滅的香煙仿佛深夜大海上跳動的漁火。黑夜中的蘇野,一步步接近那光亮,心髒難以負荷般的猛烈跳動著。
覺察到接近自己的腳步,對方將煙頭捏在手上,抬起了頭。蘇野走到台階前停下,她用目光勾勒著夜色中的輪廓,小聲地確認。
“傅晗昱?”
眼前的人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撚滅,然後站起來身來,緩緩走下台階。
夜色中蘇野看清站在麵前的人正是傅晗昱,她驚訝的說不出一句話,而傅晗昱也隻是定定地看著她,彼此沉默的像是來赴一場早有預謀的約會。
出門時隻套了件薄外套的蘇野吸溜著鼻子,傅晗昱從大衣口袋裏摸出紙巾遞給她,蘇野抽了張紙擦了擦鼻子,四下裏沒有垃圾筒,她捏著那張揉成團的紙巾有些窘迫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忽然傅晗昱悶聲不響的拿過蘇野手裏的紙巾,將剩下的幹淨紙巾全部取出後,把空的紙巾袋伸到蘇野麵前。
“裝進來吧。”
蘇野將手裏用過的紙巾塞進去,傅晗昱把袋子和剩下的幹淨紙巾都裝進自己的衣兜。蘇野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隔了幾秒又開始後悔沒跟傅晗昱道謝。
“走走吧,光站著還挺冷的。”
傅晗昱的雙手毫不介意的插在大衣口袋裏,率先朝路燈比較通亮的馬路走去。蘇野隻好緊緊跟著他。
小縣城的夜生活很單調,尤其是冬天,一到晚上九點多街上已是行人寥寥。兩個人原本亂七八糟的步伐,走著走著協調起來。蘇野聽著有節奏的腳步聲,心律卻一陣紊亂。脖子更是僵硬的像被灌了水泥,連假裝不經意的扭頭觀察傅晗昱臉上的表情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