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姝說:“是的。”
安琪問:“那,還有多久上一年級啊?”
劉姝說:“還有八個月。”
安琪嘟著嘴說:“那麼短!為什麼呀?小孩為什麼不能跟大人睡啊?一個人睡覺,又冷,又怕。”
劉姝耐著性子說:“小孩長大了以後總是要一個人睡覺的啊,一個人睡舒服,不被別人影響又不影響別人,而且空氣又好,不會吸別人的廢氣,就像這樣。”
她湊近了對著安琪使勁呼氣,逗得安琪咯咯地笑起來。
“好了,”劉姝說:“晚安。”
“晚安媽媽。”安琪說了這句話,打了個哈欠,很快,房間裏就響起了她均勻的呼吸聲。
劉姝卻睡不著。她拿起手機,柳原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現在有一部很好看的大片,好萊塢的,快下來吧。”
這語氣多麼平常,仿佛他們是一對情侶,相戀多年,從未分開;沒有爭吵,沒有過節,有的,隻是默契與平淡。
劉姝曾經無數次地想過她們再次聯係的場景,有時帶著恨意,有時帶著悔意,有時帶著愛意,有時愛恨交織,但無論是哪個場景都無一例外地驚天動地或是感人肺腑,卻唯獨沒有想過今天這樣的場景。
他怎麼可以表現的如此平淡,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對劉姝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侮辱——就算他沒有帶著悔意負荊請罪,也不至於對給她造成的那麼大的傷害如此不屑一顧,不當回事!如果不是他失憶了,就是他至今沒有一絲悔意!若的確如此,那麼怎能期望他改善?
還有,他不是一貫作風大膽嗎,怎麼今天連上樓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他打她的時候不是孔武有力嗎?怎麼現在慫了?看來這貨也就是個銀槍蠟燭頭!
劉姝想著想著,積壓的憤怒終於像被捅了馬蜂窩一樣蜂擁而上心頭。
四個月了!這四個月裏,她沒有一刻停止過想他,也沒有一刻停止過恨他。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往事就攜帶著情緒席卷而來,她在回憶每個細節的痛苦中穿衣梳洗。也許吃早飯的時候她瞬間忘記了,可是坐上公交車的時候,往事又蜂擁而至。工作可以讓她暫時忘記,可是上廁所的間隙,喝茶的間隙,晚上睡覺的時候,愛與恨都要經過一番殊死搏鬥,然後才逐漸平靜。第二天,再經曆同樣的過程。就這樣,她一而再地憤怒,又再而三地平靜,反反複複的糾結中,傷口終於開始漸漸愈合,心情也慢慢平複。
三十分鍾之前,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痊愈,就像她看過的很多愛情故事一樣:起初不經意的他和少年不經世的她,幹柴烈火,轟轟烈烈。後來,留在原地的她和越走越遠的他,水火難容,漸行漸遠。最後,厭倦了傷害的他和她,老死不相往來,冷冷清清。正可謂,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可是他偏偏要在她快要遺忘的時候殺回來,將已經愈合的傷口揭開,讓它重新暴露在陽光之下,提醒她再次回顧一下以往那些不堪的經曆,讓憂傷,恐懼,失望,絕望,再排著隊輪番將她重新淹沒。此刻她的心就像是在針尖上舞蹈的人魚公主一樣,痛,但啞口無言。
“劉姝,深呼吸。”她命令自己,然後按照王老師教過的方法進行調息。1,2,3,數到300的時候,她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不管怎樣,先睡個安穩覺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劉姝對自己說。她起床倒了一杯水,從床頭櫃裏拿出了一粒百憂解,閉著眼睛吞了下去。
劉姝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吃安眠藥了,從前在柳原家的時候,她已經習慣了依賴安眠藥入睡,後來她搬了出來,一開始的時候為了防止自己胡思亂想最後瘋掉,她仍然每天吃一粒百憂解。直到一個月以前她才開始慢慢停藥,可是今天,如果不吃藥她是無論如何睡不著的了。
藥效很快,劉姝的意識漸漸模糊,在睡過去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個問題:柳原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