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柳原的手臂,他感受到了切實的疼痛,可是他知道此刻這疼痛不及劉姝內心疼痛的萬分之一。
他下定決心地說:“親愛的,我答應你,如果她再汙蔑詆毀你,我一定會找她談一談。不過這次,我們就算了,好不好?”
劉姝呆呆地望著他:“就這麼,算了?”
柳原說:“是的,不管人們現在多麼熱衷於談論這事,它終有一天會過去的,你看葉惠,她現在不是照樣也活的挺好嗎?”
劉姝忽然笑了,大笑三聲。她臉上淚痕未幹,顯得那笑容是那麼淒楚。她自己擦幹了眼淚,說:“知道了。但是,我會盡快辭職的。”
柳原說:“我同意你辭職,但是不要意氣用事,畢竟現在不是非走不可。”
劉姝沒有回話,她回過頭,一個人走了。
柳原從背後看著她那單薄的背影,忽然覺得好辛酸。她這些日子瘦了好多,衣服顯得有些大,而且她的走路姿勢都變掉了,從前她永遠是高昂著頭,自信利落地大步走,可現在,她的頭是低垂的,步履也很緩慢。可唯一不變的是她的背脊,仍然孤傲地挺立著。
是的,這就是劉姝,驕傲的,倔強的劉姝,即使在流言下依然不屈不撓的劉姝。
她應該可以挺過去的,他想。
可是,柳原嚴重高估了劉姝的承受能力。她沒有他想象中的堅強,此刻,她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每一根神經都承受著壓力,每一個毛孔都透露出恐懼,害怕和焦慮,恨不得即刻冬眠,就可以逃避不知何時會再來的飛來橫禍。
可是,最差的事情還在後頭。
秦芳手術快三年了,原本是打算滿整三年的時候去做一次全麵的檢查,可是自從她正式知道了劉姝離婚的事情後,就徹底一病不起。並且最近老是叫著傷口疼。白厚仁覺得不妙,趕緊將她送去了醫院。
1月26日,他們拿到了體檢報告,結果是:癌症複發了,並且已經轉移到了另一側。
主治醫生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了:做不做治療,都已經無所謂。就算再次手術加上二次放療化療,也最多能夠延續一兩年的生命而已。他最後說了一段讓劉姝今生難忘的話:“其實這個結果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因為病人最近三個月的情緒一直很差,貌似壓力很大。你們為什麼要讓一個癌症病人承受太大壓力?要知道,壓力是導致乳腺癌的一個最主要因素。”
劉姝想,她這輩子是不可能洗清自己的罪惡了。她情願現在躺在病床上的那個,是自己。
家裏緊急地開了一個家庭會議,並擴大到了舅舅阿姨外公外婆等。大家討論要不要再做一次手術,以及要不要再次放療化療。
秦芳堅決反對,她不想再接受任何治療。她恨不得安樂死直接一了百了。
其他人的意見都不統一,有的認為要吃中草藥,因為副作用小,而且據說很多人吃了效果很好;有的認為還是要繼續開刀並做放化療。最後,白厚仁發表了決定性的意見:不再手術,但是進行二次放療化療,然後輔以中草藥。
秦芳還是不同意,最後在所有人的請求下勉強同意。但是她堅持要到春節之後再做,她不想在醫院裏過年,她想在家裏安安心心地和家人過完這個也許是最後一個年。
再有七天就要過年了,這個春節注定要過得暗無天日。
劉姝外婆家人堅持要他們帶媽媽回老家過年,因為她們覺得農村的空氣和食物更適合癌症病人,而且鑒於之前秦芳在老家的愉快經曆,她們認為她這次也一定可以心情很好。
可是所有人都失望了。
秦芳的狀況非常糟糕,她一天到晚手護著胸口,走兩步路就喊疼。她的臉色越來越黑暗,幾乎和非洲黑人一樣。她的心情很差,大部分時候很沉默,一說話動不動就流淚,尤其喜歡抱著安琪哭:“我的安琪,可憐的安琪。”
所有人都看出來秦芳因劉姝的事情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他們對待劉姝的態度也就自然而然地由熱情轉為了冷淡,由關心轉為了鄙夷不屑,由愛轉為了憤怒。
劉姝這幾天頂著眾人的白眼,看著母親的傷痛,幾近崩潰。她是多麼需要人的鼓勵和安慰,絕望中她想起了阿姨,曾經她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