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2)

越棲見微微闔目,整個局勢在心中流水一般清晰的過了一遍,江湖正處於一個極為微妙的臨界點,隨時可能怒濤亂傾萬物碎為齏粉,也隨時可能百川歸海各家自然生滅,而這個臨界點上,自己與蘇錯刀亦處於一種背道而馳卻彼此牽製的危險平衡。

所謂棋到中盤最是變幻難測,攻防、算路、手筋、侵消等戰術不說,形勢判斷與大局掌控才是最為緊要。

自己布局占優,中盤幾番折衝更是手手撐滿奪盡險要,但一想到中盤進收官,卻令人頗有躊躇,需知官子水準的錘煉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沒什麼玄虛機巧可言,刀刀見血隻看實實在在的功力。

換言之,到時候天下第一的身手,遠勝一切心機權謀,無可撼動的淵渟嶽峙,懸河傾海。

真走到那一步,整個棋盤上掌控勝負存亡的人便隻有蘇錯刀。

他是當今江湖,最有可能登頂立於巔峰的武學大師。

而自己此行唐家堡,最關鍵的意圖也隻在蘇錯刀,要麼得到,要麼與之聯手,最不濟也不能容他數年後成為自己這一局棋裏最大的變數,隻能狠下心來,掀子出棋盤。

一念至此,越棲見隻覺心口痛不可當,卻沒有半點遲疑,道:“蘇錯刀,半年之內,你我一戰決生死。”

蘇錯刀大笑,道:“好!”

他答應得如此痛快,越棲見倒有幾分驚疑不定:“你……你的內力並不及我。”

蘇錯刀點了點頭,道:“遠遠不及,此刻你若要殺我,機會至少有九成,棲見,你一直懂得把握時機。”

越棲見眸光動了動,道:“你若鐵了心受唐家庇護,我暫時也動不得你,你隻需忍數年之辱,待內力一複,長安刀下,當今江湖再無敵手,殺我亦是易如反掌。”

蘇錯刀淡淡道:“不必激我,你我的行事手段,彼此心知肚明。我既應了這一戰,自然不會躲不會逃。”

越棲見微笑,眉宇間透著一層威煞之氣:“你知道就好……別忘了七星湖在我手中,而且唐家堡雖是鋼澆鐵鑄的百年世家,卻也樹大招風頗遭忌諱,此次若敢一意孤行的留著你,我也不妨提前對他們下手,即便不能滅宗絕門,也得讓這碰不得摸不得的唐家堡橫下數十屍首,元氣大傷一回!”

雙眸稍有些濕潤,眼神卻是沸反盈天的岩漿潑濺:“錯刀,我為了你,連自己的性命大業都顧不得了,可謂不惜一切……你可千萬別逼我,別連累了阿離最後的棲身之所!”

蘇錯刀眸光靜冷如淵潭,道:“七星湖宮主爭位,本就無需拉扯上不相幹的門派。”

越棲見看著他,明知兩人之間氣數已盡,卻怎麼也不舍得戛然而止,一時心如刀絞,再負擔不了這樣強烈的感情,捂著胸口,情不自禁落下淚來,低聲道:“錯刀,你終於逼得我要殺你啦……”

話音未落,隻聽遠遠的馬蹄聲追來,兩人回頭看去,但見一騎飛馳,馬兒幾乎四蹄離地的直奔而近。

唐離錦衣玉顏,眉若遠山,端坐在馬上,身子微微前傾,待到百步之內,猛的取下一張鵲畫弓,三支白羽箭扣於犀筋弦,弓開如秋月行天,弦帶破石音,嗖嗖連聲,三支箭首尾相接,直射越棲見。

箭矢如流星,倏忽已至身前,越棲見心念電轉,若伸手綽住或以刀擊飛,自是不難,但就怕這箭上另有蹊蹺,當下飛身閃避,他這一閃,也閃得別有意味,繞了個圈,卻是移步於蘇錯刀身側。

三支箭至,竟是後支劈入前支,力道互灌而消,轉眼盡碎於方才越棲見站立之處。

唐離這三箭,隻為示威戲弄,而非懾敵傷人。

越棲見小心太甚,反而略失顏麵,被他小小得逞了一把,臉色雖不變,捏著傘柄的手指卻益發冰涼。

唐離輕笑聲中,馳到近前,一把抓住蘇錯刀的手臂,一用力,將他提上馬背,落於自己身後,秋水眼神光離合,打量著越棲見,笑道:“快讓割天樓去茶館酒肆放出傳言,就說……唐三少飛馬明箭,越棲見倉皇鼠竄!”

他一開口,越棲見就牙癢,他開完口閉上嘴,越棲見就手癢。

而定睛看著他,越棲見隻恨得連心都癢了。

蘇錯刀坐在唐離身後,自然而然伸臂摟住他的腰,不說話,眼神裏的柔軟卻勝過一萬句話。

唐離便仰頭往後頂了頂蘇錯刀的下巴,笑得一臉淺薄浪~蕩粗鄙不堪。

可他的眉目五官卻是極美極靈,精致到了不真實,長發沾著雨水,一幅青緞也似,肌膚若月之光華,便是露出的一絲半縷的傷痕,也絲毫不顯醜陋可怖,反而似相思紅線牽人心腸……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搶走蘇錯刀,調轉馬頭便要回家!

越棲見反應過來之前,已脫口喚道:“阿離,留步!”

硬生生將一頭猛獸鎖到心籠中,那種利爪撕心的痛與壓抑,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