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拙唐離亦行禮退下,出得廳堂,沉默良久的唐離突然伸手拽住唐拙的衣袖:“拙哥……”
唐拙轉目而視,隻見他臉色透白,手指微微發顫,忙問道:“怎麼了?”
唐離指了指蘇錯刀的背影,聲音低弱,眸中有痛楚之色:“我不能看到這個人,他傷心的模樣……叫我心裏也難受得很。非常文學”
唐拙歎了口氣,柔聲道:“他畢竟是老爺子的故交弟子,總不好就這樣趕走,我讓小姑姑看著他,不許他隨意亂走動便是……尤其不許他進你住的同笑居。”
唐離默然,直到蘇錯刀繞過一道牆消失不見,方低聲道:“好生奇怪……我武功半點兒也不曾忘記,以前在七星湖的事,影影綽綽也能記得一些,記得泄雪清溪,記得月翼湖,記得精舍,還記得一個叫蒼橫笛的……”
“可為什麼獨獨他,獨獨蘇錯刀,好像從未見過,從未有過這個人?”
唐拙見他神色恍惚,有怔忡之狀,忙道:“碧蘿瘴毒性詭異,雖有華兄弟以自身的血來救你,但肯定不比從前……你剛醒過來那幾日,可跟個小傻子沒什麼區別,如今能說能笑,也不呆也不笨,小姑姑開心得都去燒香拜菩薩了。”
正說著,隻覺身後風聲輕動,一回頭,唐飛熊一張俏生生的麵孔直映入眼,唐拙嚇了一大跳:“小姑姑……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你不是去看大嫂了麼?”
唐飛熊抬手就在他腦袋上狠敲了一記,沒好氣道:“怎麼跟長輩說話呢?”
唐離乖覺,見她一抬手,當即不要臉的猛烈的讚道:“小姑姑頭發烏溜溜的,小姑姑臉蛋白粉粉的,小姑姑腰身像是楊柳枝,小姑姑連裙子都青翠欲滴……”
唐飛熊笑得花枝亂顫,聽得最後一句,笑容卻僵了一瞬,自己的裙子分明是淺淺的藕荷色。
一時柔聲道:“阿離,明日阿醜要啟程去江南靈鷲寺敬香祈福,他家婆娘近日身子不好,又是江南嫁過來的,自小在靈鷲寺供了佛燈……你陪阿醜一道去,好不好?”
唐離想了想,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鴛鴦禪房中?”
唐飛熊當即被雷劈了一記,怔立當場,嘴張得圓圓的,大失常態。
唐拙將來要執掌唐家,到底沉得住氣,揮手就把泰山崩給拂一邊兒去,道:“小姑姑讓你去,你就去罷,你不去,她又要打我。www”
唐離笑著應了,卻道:“小姑姑,你是不是要調虎離山,趁我不在就把蘇錯刀從唐家堡攆走?”
“小傻子……”唐飛熊被戳穿心中所想,忍不住笑著掐他的臉:“你要真完全傻了,我倒安心!”
唐離不敢躲,卻軟語求道:“小姑姑別攆他走,他七星湖被別人奪去,武功也被廢了,多可憐……”
唐飛熊細長的眼睛猛的睜大:“他可憐?你別看他經絡斷過內力失過,讓你拙哥跟他打一場,阿拙多半得死他刀下!”
唐拙苦笑:“小姑姑你未免太小瞧了自家人。”
唐離唇角笑意如一湖漣漪,薄薄的飄忽不定,眼神裏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銳利的惡意:“那越棲見呢?他如今殺得了越棲見麼?”
唐飛熊悚然而驚,與唐拙交換了個眼色。
唐離安安靜靜的笑道:“我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我有時候也不傻。”
他原本一雙腳已站上了三生石,硬生生從閻王殿拽回人間,活蹦亂跳似毫無異樣,唐家這幾人卻知這番死而複生,終究留了後患,不單眼前時常有一層綠霧遮籠,更偶犯癡迷之症,無法根治。
但他的確不傻,唐離抬起眼眸,如寒月洞徹,逼人的清醒靈動。
徘徊過生與死的界限,誰也捉摸不透他到底是夢是醒。
但無論夢或醒,即便是混沌錯亂的癡妄,亦有種近乎神秘的心智超常,鋒芒奪目令人招架不住。
半晌唐拙歎了口氣:“放心罷,阿離,蘇錯刀是當世人傑,唐家堡有這個心胸,足以容得下他。”
唐離粲然一笑:“那我就去靈鷲寺,替你上香求菩薩給你個婆娘!”
言罷還有些不放心,又央道:“小姑姑,你別太為難蘇錯刀啊,他以前是一派之主,總有些傲氣,這個人……你捅他十七八刀他都不叫喚,但畢竟還是會疼的……”
唐飛熊無可奈何,隻能磨著牙掐唐離的臉:“你個不爭氣的瓜娃子!”
唐拙深覺自己命苦,剛送走瘟神唐離不到三天,就得麵對惡煞蘇錯刀。
“阿離去哪兒了?”蘇錯刀腰懸長安刀,神色頗為緊張。
唐拙皺著眉,想了想還是答道:“阿離和醜哥去靈鷲寺拜佛……謝前輩既將你托給唐家照顧,你還是安心靜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