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當初廷尉管轄,我等皆想聽聽崔廷尉的意見。”這時候,士大夫當中的不合便凸顯出來了。如司馬健所料的一樣,士大夫集團從來不是鐵板一塊,自古文人相輕,爭鬥不休。這些公卿大臣又同朝為官,利益牽扯複雜,哪能沒有一點私怨?
好在崔烈昨夜得了司馬健指點,否則左右為難之下,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此刻終於等到自己上場,他開門見山便將司馬健的中心思想拋出:“陛下,恕微臣直言,此事雖原委異常簡單,但倘若便將此事按作軍法處置,未免太過草率;而倘若隻以使之一罪論處,又有失公允,令枉死將士難安……”
這聽挺起來很有水平,但仔細一想:你這不是廢話嗎?!
“那依崔廷尉所言,又當以何等罪行論處?”劉宏這時候已然似笑非笑地看著崔烈了,他知道這些士大夫就是嘴皮子功夫厲害,真正想要拿出一個服眾的辦法來,卻極為困難。
“陛下,依微臣這意,此事當獨立出一案,由我朝威望卓著之臣、軍中宿將及微臣共同裁定,單純以軍事的眼光來評斷,最後妥善處置方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
“哦?……”聽崔烈竟這麼快便道出了解決方案,劉宏當即想到崔烈乃是有備而來,隻不過,他沒有想到崔烈的這個法子,竟這麼別出心裁:“那依崔廷尉所言,我朝律法尚有疏漏?”
“非也,漢律六十篇,先有《九章》、《傍章》,又有《越宮律》、《朝律》,已然可令百姓有律可依,然軍中要案,倘單獨以七禁五十四斬處置,的確太過偏頗,微臣以為,兵者,至不祥也,若想不祥當中尋求公正,便需慎而又慎。”
崔烈這番解釋說的有理有據,漢律的確無所不包,但七禁五十四斬又實在太過簡陋,並且更多對針對的,還是行軍作戰時對兵士們的處罰。像周慎這等因貪功而致使兵卒枉死之事,當真不能那麼一刀斬訖。
這非但對軍中將領不負責,更牽扯士大夫們的利益。畢竟,這些明眼兒的士大夫也看得出以後的漢室少不了戰爭,他們的子侄門生,以後也少不了到戰場上為漢效命。倘若因一些小罪,連審訊的資格都沒有,便被武人們砍了腦袋乃至株連,那還成何體統?
“微臣之意,便是想以此為例,設置一座軍事法庭來裁定軍中要案。一切因果緣由皆要考慮進去,最後依輕重量刑,不知陛下以為然否?”說完這話,崔烈的神色就顯得有些得瑟了。他認識劉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哪還能不知道劉宏在憋著什麼壞?
可這個處置方法,卻跳出了問題的表層,直接擊中士大夫最在意的核心。同時,又極大的給了士大夫階層麵子,讓天下的將士和百姓都知道:你們看,我們士大夫階層,是很公平中正哦,是謀事細膩、穩重求勝的哦,你們完全可以信任我們的哦……
在場朝臣其實都知道,這件事之所以難辦。一來算是個東風壓倒西風的政治問題,二來就是讓士大夫有後顧之憂的問題。
現在崔烈這‘軍事法庭’的辦法一出,瞬間就將這兩個問題解決:軍事法庭誰提議組織籌建的?是我們士大夫階層,唉…對了,你們武人啊,還得聽我們的審判。最重要的是,有了這個法庭,你們武人也別拿那粗野的一套,來欺負我們的乖寶寶,我們士大夫可還是壓在你們上頭的喲。
劉宏這時還能怎麼辦?隻能涼拌了,不過,一瞬頹然後,他忽然就覺得‘軍事法庭’這個名詞兒,實在不像是崔烈能夠想出來的。能夠弄出這等標新立異事物的,好像全漢朝就那麼一個年輕人……
劉宏眼中隱光流動,不由就失神開始沉思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