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這時候說起昨日慘案,可不是因為他忽然良心發現,要替那些無辜枉死的宦官宮婢求一個公道。而是因為他完全感受到了,今日這朝堂,他已成了一具傀儡!
士大夫要廢了他,這是他之前刻骨體會過的。原以為,曹嵩這一派的東風壓倒了西風,他就可以翻身農奴把歌唱了,卻想不到曹嵩這一派,也已經不將他放在了眼中!
至於說什麼剛才他為求自保,便將曹嵩、何進、蹇碩等人打包送給士大夫處置一事,他根本不會考慮。即便意識到了,他也絲毫不會認為有什麼不對:身為臣子,就是要為君王去死的,這事從古至今,就是天經地義的!
士大夫當君辱臣死,曹嵩這些家夥也該如此。剛才士大夫犯下那等十惡不赦的重罪,劉宏是萬般不能寬恕的,可就在他此刻要統統報複回去的時候,曹嵩非但不替出頭,反而還好像跟那些士大夫同流合汙,這讓劉宏忍不住怒火中燒!
可無論他再怎麼燒得心焦痛楚,卻絲毫沒有任何辦法改變這鐵一般的事實,如今漢朝兵權不論派係、不論良莠、哪怕一絲一毫都不掌握在他的手中。直白來說,他完全束手無策!
之所以提起昨日軍演慘案,劉宏也並非突然悔悟,而是他知道,昨日慘案讓蹇碩、何進、曹嵩三人看清了士大夫對宦官的恨之入骨,他隻有用此事挑起這三人與士大夫之間的仇恨,他這個漢室天子的身份,才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可令劉宏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剛才還跟士大夫唇槍舌戰的曹嵩,再度扭過臉的時候,臉色已一臉淡然:“諸位,陛下所言之事,在乎人命天道,不可輕諉。老夫腆臉敢問,此事當如何處置?”
曹嵩嘴上說著‘諸位’,但實際上他都知道,他問話的對象,不過那幾位在朝堂這等渾水中泡成了老怪物的幾個人。楊賜最先反應過來,聽出曹嵩的弦外之音後,沉思開口道:“昨日慘案雖誅滅宦官,清正天下,然過猶不及,有傷天道。涉案之人,當交由廷尉處置,以儆效尤,曹鴻臚以為如何?”
“廷尉一衙,掌管天下刑獄,此事若當這般公允處置,自可告慰枉死冤魂。”曹嵩說罷悠悠望了一眼掌管廷尉的崔烈,他知道這位剛正卻有謀的家夥,在無宦官掣肘的狀況下,必然會拿出一個妥善的處置方案出來的。
可這一刻,龍位上的劉宏卻驚愕傻眼起來:朕讓你們窩裏鬥,你們怎麼忽然就這樣平心靜氣好說好商量了?他們剛才都罵你爹了,難道都忘了?!還有,袁逢啊,曹嵩也暗諷你兒子了,那究竟是不是你親兒子啊!
這一刻的劉宏,高高坐踞在玉堂殿的龍位上,再度就升起一股極其荒謬的感覺:好像在這個朝堂之上,他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但身為九五之尊的劉宏,決然不會因此就放棄自己的權力,他絞盡腦汁又想到一事,繼續煽風點火道:“諸卿,那今日清君側、盡株宦官之事,又當如何?”
這一刻,都不用曹嵩再從中轉寰,挑起事由的楊賜當即表現出了一位成熟政治家的優良品格,開口道:“陛下,適才臣一時糊塗,聞曹鴻臚一言之後,恍覺任用宦官雖過猶不及,然盡誅宦官之事,也矯枉過正。此事,當循循善誘,慎重處置方妥……”
一位成熟的政治家,就是要這樣有本事兒,要能將自己前一刻說出的話,後一刻就能當個屁給放了!當然,這既可是算是虛偽沒有操守,也可以叫做深謀遠慮、料事周詳。各個差異,就看具體情況了。
很顯然,眼下這個情況,老楊賜絕對算是順勢而為、隨機應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