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張讓、趙忠看著劉宏半天沒表態,他們立刻都急了。尤其趙忠,他當下便放棄了整治司馬健的計劃,將工作重心轉移到目前的困境來,糾集了一群宦官跑到劉宏那裏告狀,說:“陛下,劉陶心懷不軌,你要替我們說句話呐。”
換句話來說,就是:龜兒子,你幹爹幹娘及你幹兄弟們被欺負了,趕快出手吧。
要出手很容易,得先給個理由吧?
理由嘛,就長在嘴上,好找得很。張讓、趙忠等一行人是這樣把劉陶黑到底的:前些時候,張角亂天下,陛下恩威並用,將之消滅,叛亂分子早改邪歸正,天下清靜。依我們看,劉陶是不想看到太平盛世,故意揭露製造黑暗。如果真有叛亂不安的事,各州郡政府早就上報,現在我們卻沒收到這方麵的情報,劉陶的情報是從哪裏來的呢?
這樣推理下去,如果猜得不錯的話,劉陶的情報肯定是從盜匪那裏搞到的。這就說明,他跟那些所謂的亂世分子,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世上很多罪,最狠的就是這條:叛變。劉宏一聽,大腦還沒過濾信息真假,馬上就跳起來了,派人去逮捕劉陶。
然後趙忠就堅定地認為,在這個時候,劉陶一個人出來單挑宦官,相信不是吃飽了撐著,其背後肯定隱藏著一夥神秘推手。而那個人,必然是司馬健無疑。雖然不清楚一個六百石的平淮令是如何跟一個漢室宗親搞到一塊兒的,但越是這樣,才越值得深挖。
於是,劉陶被關到監獄後,天天被拷打,逼供同夥。劉陶說,事是我一個人挑起來的,哪有同夥?宦官們當然不信,接著打。劉陶實在吃不消了,絕食而死。
劉陶死後,宦官們的耳根總算清靜了。
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劉陶死後,他的老領導楊賜當夜忽然暴病死在了床榻之上。接著,家人收斂屍體的時候,猛然發現楊賜覆手之下,竟用血寫了一個未完成的‘閹’字!
劉宏看到那個字後,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隻是吩咐以國葬之禮安葬楊賜。
不久之後,雒陽龍首山下,風微微吹動白幡。
棺槨入土了,天子劉宏親著喪服,呆呆看著他贈東園的棺槨緩緩沉入墓穴當中。按說皇帝親至的葬禮,中常侍必然要在場的,但奇怪的是這次劉宏堅決沒讓那些宦官到場。
風吹動劉宏的頭發,讓他在這一刻看起來似乎沒有平時那等憨傻愚蠢之態,相反靜默的哀思讓看看起來似乎醒悟了什麼。楊賜對於來說,並不是如何重要的一人,但劉宏同時又不得不承認,有楊賜在的一天,他就可以多一分任意妄為的輕鬆。畢竟,外朝有楊賜撐著,劉宏知道反不了天。
可現在楊賜走了,並且還走得那麼突然、那麼離奇,不由讓他想到了什麼。
所有人都望著劉宏,都在等著劉宏說些什麼。
可讓人失望的是,劉宏在嘴唇顫抖了半天之後,還是拿起了詔令哀悼著念著毫無用處的祭文:“故臨晉侯楊賜,西嶽華山所育,九德齊備,三世為宰相,忠心以輔國……”祭文讀罷,侍禦史持節送葬,蘭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騎士清車介士,前後鼓吹,又下令驃騎將軍下屬司空儀仗隊守靈七日,賜諡號文烈侯。
隨後,劉宏便離開了。而就在劉宏走後沒多久,呆呆立在墓穴之前的司馬健抬起了頭,看到天上忽然飛來一隻大雁,哀鳴不已,盤旋不散。
“兄長,為了弄死幾個宦官,至於這樣嗎?”魏延緊緊捏著的拳頭始終沒有鬆開,他怕自己一鬆開,就會忍不住追殺出去,斬了那個狗皇帝。
“這些事,與我無關。”司馬健哀傷苦笑,但隨後抬頭望了望那隻大雁,又緩緩說道:“不過,我卻不會如劉宏一樣,讓楊公枉死,不會讓他就這樣埋入黃土之下,與秋風冷月、鬼火流螢相伴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