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一套動作下來,那姿態簡直奇醜無比。司馬健真心也不能多說什麼了。畢竟,人的眼界決定了人的未來,這位曾經在南陽殺豬的屠戶,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但為了自己的事兒,司馬健又不能不管。更讓司馬健感到難為的是,雖然何進這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樣很難看,但何進從頭至尾卻沒有一絲埋怨和氣憤在其中。也就是說,何進這人的性格真的很淳樸和善。
略微思忖了片刻後,司馬健隻能將一些話攤開了講:“大將軍,如今陛下乾綱獨斷,您身為臣子,又是當朝國舅,與陛下多親近親近,無論從私情還是國事上來講……嗯,至少這個初衷是沒有錯的。”
何進待人以誠,司馬健說話自然也不能沒有分寸。於是先給何進灌了一口雞湯壓壓底,隨後才循循善誘道:“不過呢,這些事兒必然不是您該幹的。那些閹人宦官天生就是幹這個的,也是天生就要在士大夫那裏頂雷的……您身為當朝大將軍,再攙和一腳就不太好了。”
“可我若是不如此,還能如何討好陛下?大兄弟你也不是不知道,陛下就喜歡吃喝玩樂……”
“胡說!”司馬健忽然開口阻住何進,義正言辭地說道:“大將軍,你怎麼可以這般想陛下?論起來,陛下十二歲孤身入宮便經大變,族滅勃海王、殺宋氏,不動聲色鏟除權閹王甫,又明詩文懂書畫通曉曆代典籍,我朝曆代先君有幾個這等稟賦才氣的?他怎麼可能是你口中那等不知所謂的好玩小人?您若是這樣想陛下,陛下也隻能認為您是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草包了……”
為了自己的小命和前程,司馬健再沒有用曆史教科書那樣死板的定論來看漢靈帝。可隨著他對劉宏事跡的研究越深,越發現這劉宏根本不是曆史上人們認為的那種蠢蛋。
登基的第一件事兒,年僅十二歲的他,便輕巧地借助士大夫的力量,令竇太後葬入了陵廟當中。在漢代,這等事可是最考驗正統和帝皇權威的,劉宏感激竇太後提拔之明,非但厚葬了竇太後,更第一次打壓了宦官的氣焰。
漢代宦官專權的程度,並不跟明朝一樣。那時無論是思想愚民還是製度建設,都到了一個專製的頂峰,宦官再囂張跋扈,皇帝隻消一張二寸長的條子,該把劉瑾剮了就剮了,該讓魏忠賢餓死就餓死。可在漢代乃至唐代的時候,宦官專權那可是非同一般的。
秦朝的時候,趙高都敢想著當皇帝。而漢代,宦官手握兵權,又能挾持皇帝,隻要宮門一關,就是老爺們兒做主……也不能是爺們兒,反正就是這些爺們兒不爺們兒,娘們兒不娘們兒東西做主。因為他們可以偽傳詔令,又可以搬出霍光之事,說廢了皇帝就廢了。
可劉宏這個看似蠢豬一樣的皇帝,在光和二年初步站穩腳跟的時候,便開始授意士大夫對付宦官,一時間彈劾表章如雪片般飛入省中。什麼索要賄賂、盜竊國寶、戕害宗室、屠殺士人、結黨營私、挑起戰亂、荼毒皇後……無數的罪行被揭發出來。劉宏便順水推舟,將王甫和他的義子王吉、王萌打入天牢。
他在處死大宦官王甫後,轉手又將劉郃、陳球、陽球等強硬派大臣也處死了。那時的劉宏便不再是個懦弱的小皇帝了,通過一係列的政爭,他已經把宗室、黨人、外戚、宦官、權臣這幾支勢力全都踩到了腳底下,乾綱獨斷,悄無聲息的完成了一場政治大清洗……
如此所為,司馬健當初根本不敢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他才忽然醒悟:曆史就是曆史,大浪淘沙,能留下名字的,都不是什麼善與之輩。即便是他留下的千秋蠢名,那也隻不過是你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