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麵,喬朗也大睜著雙眼,他知道身邊的小東西在哭,他們彼此是那麼的契合,他腦後沒有長眼睛,可她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感覺,隻是一個簡單的翻身他就可以把她摟在懷裏,像之前的每一個晚上一樣對她笑,溫柔的哄她入睡,可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都不可以去做,這讓他覺得心裏堵,像堵了塊大石頭,難受得無法呼吸。
她又想起了那段話,水對魚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裏……那麼,感覺不到她淚的喬朗,是否,代表她已經不在他心裏了呢?他的心裏,又會裝著誰的淚?墨,如果我是魚,你是水,魚離開了水就無法生存,可是水,卻能容納很多很多的魚,是這樣嗎?
她靜靜的聆聽著他的呼吸,她知道此刻睡夢正酣的他,不會給她答案,她沒有怪他,也許這就是宿命,是因果循環,久病床前都無孝子,難道隻因為他說過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就真的不會離開她嗎?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恒不變的,特別是人心,可能,有些東西是真的變了吧!
安靜閉眼,臉上有冰冷的水漬,潤濕了她的枕巾。
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入睡,安靜又開始做起了同樣的惡夢,夢中有大片大片的血跡,小小的嬰孩哭著要媽媽,她是如此慌張,拚命想要衝上前抱起他,忽的一陣摩托車摩擦地麵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孩子淒厲的慘叫,她的心痛到碎裂,仿佛聞到了血腥的氣息,似乎聽見了嬰孩絕望的哀鳴,可她卻怎麼都挪不動腳步,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嘴裏哭著喊著,明明是撕心裂肺的哭叫,發出的聲音卻這麼的微弱,恍惚間,有人將她緊緊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溫暖著她冰冷的身體。
安靜如同溺水的人抓住的一根浮木,緊緊靠在他懷裏,臉頰貼了上去,淚如雨下,“對不起,寶寶,以後媽媽一定會看護好你,再也不讓你走丟了,你也要答應媽媽,永遠都不可以離開……”
她在夢裏的哭喊讓他心痛,她的淚水染濕了他胸口的睡衣,喬朗不敢說一句話,唯恐驚嚇住她激動的情緒,隻用他身體的溫度去烘幹她的眼淚,用胳膊的力度去支撐她的脆弱……但是,她的眼淚卻越湧越多,泣聲亦不止,不知過了多久,安靜才終於安靜了下來,喬朗不知道她是睡著的,還是醒來了,他隻是更緊的抱住了她,如哄著孩子一般輕輕搖晃,用最溫柔的聲音撫慰她的恐懼,在她夢裏說‘對不起’的時候,和她說‘沒關係,’甚至耐心回答她夢裏的癡語,卻心如針紮。
安靜終於深深沉睡,柔軟的身體即便在沉睡中還會因突然的抽泣而顫抖,喬朗輕輕的鬆開她,輕舒一口氣,扯過被子蓋住她和自己,輕輕背過身去,他不能再讓她依賴著了,狠心,一定要狠下心,閉上眼,摸著濕透了睡衣的冰冷,一陣陣的悶痛就這樣拍打著他胸口,他知道,這個女孩,他這輩子都放不下了……
陽光總是讓人振奮的,當晨曦的溫暖鋪滿天空的時候,安靜就爬了起來,等到衛生間裏響起了他的活動聲,刷牙、洗臉、噓噓。
等喬朗穿好襯衫的時候,她已經捧著那條果綠色的領帶紅腫著眼睛站在了他麵前,帶著一臉討好的笑看著他,“我來為你打領帶好不好?”
喬朗皺皺眉,想故意不理她,薄唇抿了抿,最終還是默許了,也許他還是狠不下心來對她吧,算了,隻是一條領帶而已。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笨手笨腳的模樣,昨晚哭過的眼腫仍舊紅腫,讓她看起來很憔悴,不過喬朗自己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在這一場垂死掙紮的愛裏,他們都快傷不起了。
此時安靜的神色全然沒有了昨晚做夢時的驚懼,現在的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才是他熟悉的那個女孩,她掂著腳尖站在他身前,眉頭微皺,唇瓣嘟起,讓他有一種想要吻下去的衝動,他不得不轉開臉,不去看她的唇,不讓自己被誘惑,所幸,他的自製力一向不弱。
可是,這領帶怎麼會那麼久都沒有打好?喬朗低頭一看,不得不極力控製自己想翻白眼的衝動,他得承認,她打領帶的態度是很認真的,而且隻是打成小學生的紅領巾樣式而已,她沒有把它打成死結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看著那條青菜一樣的東西歪歪斜斜的掛在他脖子上,搖搖頭,說:“時間快來不及了,還是我來吧。”
安靜退後一步沮喪的看著他三兩下就打好,很挫敗的轉身下樓,她明明早上起來在自己身上練過的……
看著鏡子裏的他脖子上掛著的那根青菜,喬朗有些哭笑不得,這女人的眼光果然不敢恭維,這條領帶上次拿回來就被他藏到了櫃子底,沒想到她又翻了出來,隻是領帶拿出來的同時也將那些可怕的回憶又血淋淋的擺在了眼前,讓他隻覺得胸口傳來一陣銼痛,痛到他不得不扶著衣櫃才能勉強支撐得住那高大的身軀。
剛下樓就看到安靜正坐在餐桌旁一臉期待的看著他,桌上盛著還冒著熱氣的粥,“朗,我們吃早餐好不好?你嚐嚐,和上次我們去的那家味道一樣的。”
她淩晨六點就爬了起來,煲了兩個小時才煮好的,真的很好喝呢,她有嚐過的,他應該也會喜歡的吧。
安靜走到他身邊,用小勺舀起一口,放在唇邊吹了吹,才喂到他唇,她的唇也微微張開,“來,不燙了。”
那一瞬間喬朗的眼眶有些熱,他想起了去年的那個深秋,那個下著雨的夜晚,他躺在縣醫院的病床上咳得撕心裂肺,她也曾打來粥一口一口的喂他,曾經他最喜歡看她這個動作,每給他喂一口,她自己的小嘴也會微微張開,每每在這個時候,他就會覺得那個渾身帶刺的小野貓溫柔得不行。
“吃啊?是不是不香?”安靜眼巴巴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她沒有他高,手就一直高高舉著,見他不張嘴,她用小勺碰了碰他的嘴。
“喔。”喬朗垂下眸子,吞下一口粥,粥很香,安靜的廚藝他是知道的,在孩子沒出事以前,她有時候也會做飯給他吃,他還誇她是賢妻良母,香滑的粥流下咽喉,整個口腔都是熱烘烘的,有一瞬,喬朗覺得時光好像又倒回了從前,那些和她相親相愛的日子裏,眼前,她膽怯的麵孔漸漸變得模糊。
可是美好的日子後總會是更猛烈的暴風驟雨,他不能再回味從前了,如果他不努力振作起來,又要怎麼來幫助安靜走出抑鬱和自閉的心理陰影,對,他不能再心軟。
在安靜第二勺粥送過來的時候,喬朗不耐煩的推開了她的手,眸光冷淡下來,“對不起,我不喜歡喝粥了,你自己喝吧,你要不要跟我去公司?要就快點吃,不跟就在家呆著,不許亂跑。”
“那,浪費了多不好……我留下來慢慢吃。”
“隨便你,等會鍾點工會過來陪你。”喬朗說完不再看她,一個人換好鞋,臨出門前,他頓了頓,回過身,挑眼看了安靜一眼,唇邊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晚上我有約會,約會後還有別的節目,不必等我吃飯。”
說完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呆怔在原地的她,他相信她已經明白了那會是怎樣的節目。
“知道了。”安靜低著頭,聲音平平的,好像當真是無動於衷,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沒有看到她漂亮的指甲已經深深的掐進了掌心裏,隻有這樣她才能控製住自己不要軟弱的哭泣。
他的身影,漸漸被厚重的大門遮住,安靜看著餐桌上的那碗粥,呆呆站在原地,一直到它變涼……
他說,他不喜歡喝粥了,隻是不喜歡喝她煮的粥嗎?他不知道他的那些節目會讓她的心流血嗎?
短短的幾天時間,她能感覺到他變了,變了好多好多,他的人已經不再隻屬於她了,那麼他的心呢,也變了嗎?她笑得酸澀,“墨,你可知道,我的心,從來就沒有變過。”
浴室裏專門放髒衣服的筐裏堆著喬朗昨晚換下的衣服,一股濃鬱的香水味撲鼻而來,很顯然,昨夜一個渾身噴香的女人曾經依偎在他的胸膛上,那個她常常依著的地方,再也不隻屬於她了,潔白的襯衫領口還沾著一個隱隱若現的唇印,一切都和電視裏演的一樣,安靜扯扯唇,沒什麼好奇怪的,比這個更活色生香的床戲昨晚她也全部都看見了,將衣服放回原位,自然會有鍾點工來清洗,無需她來操心,在洗手池,安靜一遍一遍的打上洗手液,仿佛手上沾染上了什麼髒東西,直到把手上的皮膚全都泡皺了,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