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靠在沙發上眯瞪了一會,居然做了個夢,夢見我和雲在沙灘上跳舞,我們跳著優雅的華爾茲,不像是踩在沙上,反倒像是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感覺像要飛起來似的。前麵都很美,後頭卻是一出恐怖劇,我總也看不清雲的臉,我努力湊近了看,卻發現那個人不是雲,夢中的我驚恐萬狀。
我給侯春發過去一封信:
春兒,我夢見我的雲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
在辦公室走廊轉角處和劉科長撞了個結結實實,她呲牙咧嘴的指著我數落,“你最近是怎麼了,魂兒都到哪兒去了?上班一點狀態都沒有,到底是怎麼了?”
各種、種種,我能跟誰去說呢?
下午我要去見那個協和婦科的謝醫生,跟劉科長請假,又被她一通抱怨。被她說得不耐煩處,很想對她嚷嚷一句,“請假給你弟弟生兒去!”
生兒就跟哈口氣那麼輕鬆似的,想想也真是草率,怎麼能跟劉義斌合謀這樣的事情呢?
可是隻要一想到我和雲的公寓,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就都能變得可能了。
見到謝醫生那一刻,這個不可能的事情也終於要展開了。
是個炮仗一樣的女醫生。
“先去做檢查!”謝醫生說話眼皮都不帶抬一下,一看就是每天要坐無數的診,診室外麵堆滿了人,個個都是一副等到了極限的樣子。而實際上等上幾個小時,而謝醫生嘩嘩的畫幾個天文,要不了十秒鍾,多數人都和我一樣被她打發去做各種各樣的檢查。
其他檢查還好,什麼血液檢查、B超檢查都沒什麼,等到做宮頸檢查時,像炮仗一樣的謝醫生讓我想到當年那個小診所給我做墮胎手術的胖女人。
(“腿張開點,跟你說腿張開點!”帶著口罩的胖女人,挽著衣袖,露出那肉擠肉的手腕兒,拿著寒光閃閃的手術鉗子,擺出一副預備通下水道的姿勢,“你要是不配合,弄得不好了,你自己該背時喲!”)
從躺上診床開始,我就不自覺的抖起來,她嚷嚷著,“那麼緊張怎麼做呀?放鬆!放鬆!”她越是吼我越緊張,頭腦裏盤旋著那天夜裏的情形,意識逐漸模糊起來。醒來後,模模糊糊聽見謝醫生在跟誰說著,“她這個樣子還怎麼弄呀,要人工受孕,後麵遭的罪更多,一上來跟彈棉花樣式兒,摁都摁不住,做個檢查都能暈過去,後麵怎麼弄呀?”
等到我坐到椅子上時,她說,“哎呀!真是沒見你這樣敏感的人,你看哈,如果要采取這個方式生孩子,先要打排卵針,取卵的時候更痛苦,還要植入受精卵,這一串下來多的是不成功的,還得再來過,你一點承受能力都沒有,怕苦怕累怎麼生孩子怎麼當媽呢?”
她的意思是我太嬌氣了。
這裏的一切都讓我陷入當年在川城那個陰暗的小診所的夢魘中。我還在不斷地冒著冷汗,頭發濕漉漉的貼在頸項額頭。身後的人用手背擦拭我臉頰的汗滴,是劉義斌。
“你們再商量一下吧,沒有必要采取人工受孕嘛,耗時耗力的,是吧?”她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算好排卵期……很多代孕的都是這樣……去開個房,自然天然的孩子才健康……”
“你們兩個站一塊還是協調的嘛,又不是說醜的令人作嘔,下不去手……”劉義斌和我站做一排,聽著謝醫生這些露骨的話,不知道作何反應。
走出醫院的大門,劉義斌問我,“你能接受嗎?我大老爺們是無所謂的,是考慮你肯定不願意才說弄這個試管嬰兒,而且也能選性別。關鍵沒想到你這個身體狀況這麼差,你決定吧,怎麼辦?”
我想說不是我的身體差,而是那個駭人的手術給我留下了這樣的後遺症,那個可怕的記憶根本就沒曾從我的頭腦中刪除。一想到那天晚上,我就禁不住全身顫抖,眼淚也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
劉義斌見我哭起來,一拍手做無辜狀,“你看,哭什麼?”他很生氣的大踏步走開,沒走幾步又調轉回來指著我,“沒人逼你,你可別把我想成是見女人就上的下三濫。”說完這句話他顯然還沒解氣,繼續附到我的耳邊說,“我劉義斌不缺女人!你這樣兒的,身材有嗎?技術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