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此一箭,乾坤定矣!賊眾見主將身亡,無不駭然,軍心震動,逡巡不前。這時東西兩方塵沙滾滾而起,戰鼓聲驚天動地,董良佐趙弘弼率左右兩軍同時殺到。天賜大呼道:“賊首已死,援軍已至,賊眾必敗,我軍必勝!眾將士,殺呀!”眾官軍高呼萬歲,奮勇向前,三麵夾擊,賊眾大敗。
這一戰從正午直殺到紅日西斜,官軍追亡逐北,大獲全勝,斬獲甚豐。單是賊眾降卒便有數萬之多,十幾萬賊眾逃脫者十不得一。
血色的夕陽染紅了遠山曠野,秋風送來傷卒痛苦的,戰馬瀕死的悲鳴。天賜放開絲韁,任坐馬在戰場上遊蕩,四顧皆是殘肢斷頭的屍體,其狀甚慘。目睹此情此景,大勝後的喜悅頓時被噬心的痛楚衝散了。如要徹底平滅匪亂,贏來天下太平,不知還要經曆多少場血戰,多少人將命喪沙場。天下太平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喜悅和痛楚之餘,天賜心中隱隱又有幾分後怕。這一戰勝得險極,如果龍在田始終不露麵,左右兩軍不能及時趕到,失敗的也許是官軍。他一人生死無足輕重,敵軍縱有百萬他也無所畏懼。但以社稷存亡做一次豪賭,將數萬將士的生死係於此眾寡懸殊之戰,這份勇氣是如何來的,現在回想起來,他仍有幾分困惑。
賊眾潰卒將大軍戰敗的消息報於圍攻蕭若男一軍的賊將狂獅。狂獅得知龍在田陣亡,驚得六神無主。他懼怕官軍來攻,當夜便解圍南走,往兗州投奔賀震天去了。蕭若男率軍苦戰兩日一夜,士卒傷折甚眾,也無力追趕。命眾軍就地紮營,她親自前往中軍交令。
其時已經是子夜,官軍將士露宿曠野,燃起堆堆篝火,披甲枕鞍而眠。天賜與眾將士同行同止,圍布為帳,就算是行宮。聞知蕭若男無恙歸來,天賜久懸的心終於放下,便裝簡從,親自前往迎接。
蕭若男疾馳而至,飛身下馬,盈盈拜倒,說道:“臣貪功心切,輕敵冒進,致使前軍陷於重圍,累陛下親冒雨矢,前來救援,實臣之罪也。”借著跳動的篝火之光,隻見她戰袍盡被鮮血染紅,滿麵風塵之色。天賜油然而生憐惜之意,親手扶起,說道:“前軍將士以孤弱之師,抗十倍之匪,浴血奮戰,方有今日之勝。卿實有大功於朝廷,何罪之有。賊首龍在田猛虎白熊等皆與卿有殺父之仇,朕已親手誅之,梟其首級,隻待卿殺賊歸來,祭奠蕭大帥亡靈。”
蕭若男飛快地瞟了天賜一眼,迅即垂下頭凝視著他腰間佩劍,神情若癡。目光中有幾分感激,又有幾分幽怨。輕聲說道:“陛下總攬四海,日理萬機,仍念念不忘先父之仇。聖德之隆,臣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天賜正容道:“卿一門忠烈。蕭大人獨守危城,以身殉國。蕭卿一弱質女子,繼承父誌,血戰沙場。賢父女耿耿忠義之心,朕又何以為報?”
天賜命人排擺香案,呈上龍在田三賊首級。這三顆血淋淋的頭顱除猛虎之頭稍稍完整外,龍在田之頭被利箭貫穿,白熊之頭更是被巨鉞劈成兩半,但麵目仍依稀可辨。蕭若男目睹仇人死狀之慘,心中又喜又悲,伏地泣道:“爹爹,女兒將仇人首級獻上,願您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陛下平滅河南群寇,保佑女兒手刃逆賊龍在天。待仇人盡數伏誅之時,女兒再來靈前致祭。”左右眾將聳然動容,無不為之扼腕。
禱祝完畢,蕭若男長身而起,拭去臉頰上的淚水,說道:“陛下,龍在田雖死,兗州城下尚有賊眾十數萬。臣願領前軍進擊,以解兗州之圍。”
天賜道:“此事朕早有安排。經今日一戰,兗州之敵已成驚弓之鳥,大軍一到,勢必倉皇逃竄,難以盡殲。朕已命董趙二將領軍至兗州之南埋伏,卿請速返營寨,前軍若能戰則前往會合,待兗州賊眾敗退下來,再相機截殺之。朕最慮者是卿心切父仇,殺戮過重。賊眾但有降者,應寬待之,切不可加以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