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滿腹狐疑,問道:“大哥,昏君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為何殺不得?”天賜苦笑道:“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昏君一年前就被你們殺了,屍骨早已焚化成灰,如今的皇帝卻是萬萬殺不得的。”映雪更為不解,天賜卻無暇解釋了。為程萬裏解開穴道,料想不出片刻必能醒轉,回到帳內,脫去龍袍金冠,換上一身便裝,拉上映雪就走。
他二人輕功之高,普天下除了孫老頭隻怕再無人勝得過,當此夜深人靜之時,正好盡情施展,身化流光,迅捷如飛。大營內外巡哨的官兵隻覺眼前一花,尚未看清是何物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自然想不到這鬼魅般的人影會是萬乘之尊的皇帝陛下。
二十裏路轉瞬即至。一彎斜月,點點疏星之下,座落著一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孫老頭一行便借宿在村頭的一出農舍中,低矮的土牆圍成一個小院落,兩三間茅屋透出昏黃的燈火。在映雪想來,夫妻師徒久別重逢,應該是一樁天大的喜事,興衝衝跑進屋中,欣喜地叫道:“師父,您看我把誰帶來了!”
天賜立在門外不敢入內,隻聽房中桌子拍得嘭嘭響,傳出孫老頭尖銳的聲音:“是那混小子來了嗎?他還有臉見我?快讓他滾進來,我老人家要打斷他的狗腿。”打斷狗腿這句口頭禪天賜許久沒有聽過了,孫老頭語氣雖然嚴厲,聽來卻分外親切。天賜硬著頭皮進到房中,跪倒叩首道:“徒兒拜見師父。”偷偷抬頭一觀,就見孫老頭臉色鐵青,小眼睛幾欲噴火。此老平日裏嬉笑怒罵,沒半分正經,雖偶爾發發脾氣,卻從未如今日這般嚴重,可見是憤怒之極。
見到徒兒,孫老頭怒火更盛,拍著桌子喝道:“混小子,你把我老人家的臉丟盡了,把你祖宗八代的臉也丟盡了。那無道昏君是什麼東西?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數典忘祖,賣身求榮,好生無恥!我沒你這個徒弟,李大人也沒你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映雪不明其中緣故,被孫老頭的雷霆怒火嚇壞了。丈夫受責,她不能不代為辯解,說道:“師父,大哥說皇帝一年前就被蘭姐姐殺死了,現在的皇帝……。大哥,你還不快向師父解釋。”孫老天怒道:“解釋個屁!蘭兒講的還不夠清楚嗎?這小子自甘下賤,喬裝改扮,代那皇帝擋災,一年前你們殺的十有八九是一個替身,這小子便是第二個替身。”
映雪急道:“不是的,不是的。大哥,你怎麼不說話。”孫老頭叫道:“不說就是默認了。這小子連祖宗都忘了,還有什麼壞事做不出,他的話你也相信?我老人家傳他武功,是要他斬奸除惡,為父報仇,可不是要他胡作非為,求取功名富貴。說不得今天隻好連本代利一並收回。”這老頭越說越怒,終於忍不住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雙掌如刀,切向天賜兩肩琵琶骨。天賜不閃不避,映雪驚呼聲中,兩掌實實擊中。
映雪心中一涼,背過臉去,不忍再看。片刻靜寂之後,映雪忐忑地轉臉一看,大放寬心。隻見天賜依然跪在地上,完好無損。孫老頭卻盯著雙掌發怔,臉上的怒色似乎消失了。方才的變故映雪沒有看到,是孫老頭手下留情,還是天賜抗住了這一擊,她懶得去想,隻要丈夫無恙就萬事大吉。
隻聽孫老頭道:“好小子,有兩下子。你武功練成了,翅膀長硬了,便向師父動手動腳,好大的膽子!”天賜賠笑道:“師父明鑒,徒兒可是即沒動手也沒動腳,乖乖承受了您老兩掌。”孫老頭怒道:“放屁放屁!你沒有動手動腳,卻比動手動腳更加可惡,成心讓我老人家難堪。他奶奶的,你這賊小子究竟練了什麼功夫,即不是酒肉和尚的無相神功,也不是老婆子的玄天真氣,邪門之極。我老人家再試你一掌,如果抗得住就饒了你。”這老頭也是一時下不了台,出手沒有分寸,一掌徑向天賜頭頂打去。
頭頂是全身最薄弱之處,內力難以運使,無法抵禦外力,一旦擊中,大事休矣!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從後堂衝出,喝道:“住手!”孫老頭聞聲嚇得一打哆嗦,立刻住手。來人是個中年婦人,白發童顏,眉心隱現紅痕。雙手叉腰,怒目相向,喝道:“死老頭子,你是越老越糊塗了。聽到徒弟的死訊,你這老糊塗整天哭喪著臉,好象比誰都難過。現在徒弟安然無恙,應該高興才是,發什麼脾氣,逞什麼威風?”
孫老頭馬上換了臉色,賠笑道:“當然當然,自家的徒弟我不愛護誰來愛護。這小子能平安歸來,沒缺胳膊沒少腿,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隻是惱他不成器,教訓幾句而已。”那婦人道:“有你這樣教訓徒弟的嗎?這一掌打下去,便有一百條性命也完了,我看你是成心下毒手。你的徒弟死了不要緊,我的徒弟怎麼辦?做寡婦嗎?”向孫老頭發過脾氣,轉向天賜,和顏悅色,說道:“孩子,起來說話。有師娘作主,看老糊塗敢把你怎麼樣。”
聽她的口氣,天賜便知是師娘玉羅刹,有她撐腰,就好向師父解釋了。天賜吃力地站起,揉著酸麻的雙膝,苦笑道:“師娘,難怪師父發火,是徒兒沒解釋清楚。惹您二老不快,徒兒百死莫贖。”
玉羅刹樂得眉開眼笑,上下打量,仿佛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愛。說道:“孩子,有什麼委屈就向師娘說,別理那老糊塗。”孫老頭憤憤不平,壯著膽子道:“我雖然年老,卻不糊塗。徒弟不爭氣便該管教,難道錯了嗎?你不分是非,一味偏袒,好沒道理。”
玉羅刹與孫老頭脾氣一樣乖戾,聞言便要發作。天賜連忙勸阻,左邊一揖,右邊一揖,賠笑道:“二老莫吵,且聽徒兒解釋。如果徒兒有錯,任打任罰,師娘也護不了。如果徒兒沒錯,懇請您老寬宥,饒過徒兒。”孫老頭瞪眼道:“廢話!如果你沒錯,還用得著寬宥。師父向你磕頭賠罪。”天賜笑道:“磕頭賠罪?徒兒可消受不起。”孫老頭怒道:“不許嬉皮笑臉。如果講不出道理,當心我老人家打斷你的狗腿,你也一樣消受不起。你為何助紂為虐,做了昏君的走狗,快快從實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