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心神大震,暗道:“他說的不錯。我被官府通緝,無處容身。改朝換代案子就銷了,對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可話又說回來,皇帝雖然昏庸,卻是同胞手足,看他溺水能不拉一把嗎?”左右衡量,異常矛盾。怔然良久,忽然大笑道:“宇文兄,我想通了,除非我自己想做皇帝,否則誰當皇帝都是一樣。國家大事咱們沒必要管,也管不了。”
宇文駿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卻不料輕而易舉就將天賜說服了,出乎意料,驚疑莫明。
這天夜裏天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宇文駿的一席話對他震動很大。但父親臨終時的囑托言猶在耳,他捫心自問,國家大事真的與自己無關嗎?聞香教臥龍山莊武林盟三方,前兩方都已經興兵造反。武林盟雖暫時未動,想必也不會等太久。這三方皆為亂天下的梟霸之流,不是治天下的王者之材。逐鹿中原,兵禍連結,黎民百姓受苦受難,何時才是盡頭。救國救民的大道理姑且不論,隻為自身計,難道在這洶洶亂世之中,真能找到一方淨土,獨善其身,逍遙快樂嗎?可是以他一人之力,隻手回天,談何容易。投效軍旅,也算是為國效力,盡一己之所能,殺賊立功,唯求心安而已。國家興衰,社稷存亡,也隻能委諸天意了。
翌日天明,天賜辭別宇文駿,返回馬嶺關。嚴夢熊率麾下眾官佐隆重迎接,設下便宴為他洗塵。眾官佐或者親眼見過天賜的神勇,或者曾聽同僚提及,均十分欽佩,不敢因天賜隻是區區一名軍士而稍存輕視。
嚴夢熊待天賜甚厚,以手足兄弟視之,食則同桌,寢則同帳,談文論武,無所不至。那嚴夢熊雖出身行伍,卻胸羅萬有,猶善兵機,不但是一位良將,也是一位高士。天賜欽佩嚴夢熊,嚴夢熊也十分看重天賜,常以“如珠玉之在泥土,麟鳳之在網羅”而惜之。有心提拔,卻因天賜尚無戰功,未得其便。
接連多日,馬嶺關均無匪情,南昌府卻傳來一個壞消息。征剿教匪的五路大軍繼前軍大敗之後,左右中後四軍與教匪戰於南昌城西,又大敗,十餘萬大軍匹馬無還。匪眾乘勢進圍南昌,南昌告急,九江亦為之震動。
這日嚴夢熊召集麾下得力官佐議事,天賜也被召去,敬陪於末座。嚴夢熊神色肅然,灼灼目光掃視著座中諸將,說道:“總兵大人有令,命我等率所部三千騎兵,星夜兼程,趕往南昌解圍。各位將軍速去召集本部人馬,準備啟程。”
眾軍官麵麵相覷,皆有難色。大胡子姚把總壯著膽子道:“南昌府有大軍數萬,尚無力衝破包圍。咱們隻有三千騎兵,濟得甚事?”他開了個頭,眾軍官隨聲附合,紛紛提出異議。小個子馬提調說道:“據探馬報知,教匪軍中有一支精銳的神火隊,由匪首尚君義親自統帥。那尚匪號稱雷火神,善於使用火器。神火隊備有大炮火銃諸般犀利火器,絕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
嚴夢熊皺眉道:“軍令如山,沒有商量的餘地。縱有千難萬險,也隻能拚死一戰。”
姚把總道:“總兵大人太糊塗。放著九江城中數萬大軍不用,卻讓咱們三千人馬抵擋十幾萬教匪,這不是明擺著送死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乃亂命,不從也罷。”馬提調也道:“兵法有雲:百裏趨敵者,必厥上將軍。此去南昌何止百裏,星夜奔馳,人困馬乏,隻怕站都站不住,哪裏還能上陣打仗!況且馬嶺關是九江府的門戶,咱們一走,無人守禦,一旦有失,九江城危矣。這一層總兵大人想到沒有?”
嚴夢熊道:“諸位所言,我都細細想過。教匪雖眾,但新勝之後,必然輕敵,頓兵於堅城之下,士氣亦必不振。我軍乘隙擊之,未始沒有取勝的可能。我等身為武人,豈能臨陣退縮。勝,我與諸位置酒慶功,敗,咱們一同戰死沙場,以全忠義。”
眾官佐精神振奮,齊聲叫道:“我等誓與大人共進退,血染沙場,以死報國。”
一直沉默不語的天賜這時忽然放聲大笑,說道:“諸位大人何必輕言一死。以我看來,這一戰咱們勝定了!”眾將佐心中大奇,一起向天賜望來。嚴夢熊對他頗為信服,聞言大喜,問道:“李兄弟何以斷言我軍必勝?”
天賜道:“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軍之手,故而我斷言必勝。這幾日天氣驟冷,我推測不出三日必有一場大雪。水能克火,教匪神火隊的火器為雪水所濕,化為廢鐵,無法對我軍構成威脅。南昌府之西山嶺連綿,可藏重兵。我軍可乘雪夜輕騎赴敵,藏於山中,養精畜銳,乘敵不備而擊之。我軍雖少,卻是精銳之師,以一當十,三千人可做三萬人用。而教匪雖有十餘萬,卻是一群烏合之眾。我軍隻要傾全力擊潰其一股,則教匪軍心必亂。我軍攻於外,南昌城守軍應於內,內外夾攻,必獲大勝。”
天賜分析得有條有理,眾將佐聽罷人人振奮,大帳中立刻活躍起來。嚴夢熊分派眾將,井井有條。眾將佐得令而出,分頭前去安排各項事宜。眾軍卒接到將令,準備蓑衣鬥笠等禦寒防雨之物,皆不明其故。但主將有令,隻能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