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回 馬思邊草拳毛動雕盼青雲睡眼開4(3 / 3)

天賜一陣猶豫。就這樣徑直過去落座原也無可厚非,但他與這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素不相識,打擾了他的酒興,未免於心難安。那中年人猛然抬頭,看見天賜的躊躇之色,便猜知他的心意。抱拳道:“兄台請坐無妨。出門在外,隨遇而安,沒有那麼多講究。”

天賜道聲謝,撩袍襟坐到他對麵,吩咐店小二取酒上菜。那中年人笑眯眯地看著,搭訕道:“聽老弟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官話說得好,應該是北麵來的。”天賜笑道:“兄弟是山東人氏,家在兗州府,小地方。”

那中年人道:“山東自古多豪傑,兗州府也不是小地方。看老弟這付身量,不愧為山東人。一定也是豪傑之士,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天賜笑道:“兄台過譽。兄弟讀書不成,複又學劍。學劍不成,浪跡江湖,四海為家。豈敢自稱豪傑之士。聽兄台的口音也不是南人,請問府上是……?”那中年人道:“兄弟是南陽府人氏,套用老弟的一句話,小地方。”

中年人風趣健談,天賜不禁為之莞爾。說道:“南陽府才是自古多豪傑,當年出了個高臥隆中的諸葛孔明,未出家門已定天下三分之勢。兄台與他是同鄉,足可引以為豪。”那中年人笑道:“老弟這就外行了。諸葛孔明是地地道道的山東人,祖籍在琅琊郡陽都縣,就是現在的沂州府,與兗州府近在咫尺,自豪的應該是老弟你。”

兩人一番談笑,將距離拉近了不少。待店小二送上酒菜,那中年人擎杯在手,說道:“古人雲: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我與老弟雖是初識,卻一見如故。今日有幸同桌共飲,也算是有緣。來!為你我的緣分幹一杯。”兩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中年人問道:“老弟也是等船過江嗎?”天賜道:“不錯,過江到鎮江府一遊。”那中年人道:“鎮江府是個好地方。自古便是江南重鎮,三國時稱京口,吳主孫權曾駐蹕於此。晉時為延陵,宋時為潤州,也是江運漕運的大埠,南北咽喉之地。祝穆《方輿紀要》說它內控江湖,北拒淮泗,山川形勝,自昔用武之地。江藻《鎮江府月觀記》稱之為千山所環,中橫巨浸,形勝之雄,控製南北。此地因山為壘,緣江為境,地勢險要,兵家必爭。”中年人談興大發,滔滔不絕。他博聞強記,對地輿風物食貨乃至曆代典故朝政得失所知甚博,見解獨到,令天賜大為欽佩。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中年人雖然其貌不揚,卻才華橫溢,絕非凡俗之輩。天賜讀了十幾年書,但所學多為詩詞歌賦,八股文章,於治世實學上未免差了些。與這位中年人對坐一談,天賜深感汗顏。

欽佩之餘天賜便向他請教。中年人有問必答,不加思索,解說之透徹,令天賜大為歎服。天賜一時憐才心切,顧不得是否唐突,說道:“兄台以此經天緯地之才,屈身於市井之間,豈不辜負了有用之身。大丈夫生於世間,當捐軀以赴國難。值此多事之秋,正是施展抱負之機。兄台何不投效朝廷,為國盡忠,為民謀福。憑兄台才學,轟轟烈烈建一番大事業,博得個青史留名,豈不壯哉!”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說道:“古人雲:扁鵲不能肉白骨,微箕不能存亡國。老弟之意我不敢苟同。”

微子事是商紂王的庶兄,箕子是紂王的叔父,都曾數諫於紂王。紂王不聽,遂一個出走一個被囚。中年人如此說自是將當今天子比做紂王,斷言國家將亡。天賜不免暗暗吃驚,說道:“兄台此言差矣。如果天下太平,平庸之材便足以守成,何須兄台?正因生逢亂世,才須兄台這等蓋世奇才,救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即倒。漢末之亂,皇室氣數將盡。但諸葛孔明感於劉玄德三顧之誠,出山輔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何曾想到過成與不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何等的氣魄!我觀兄台才華不下於諸葛,當不令古人專美於前。”

中年人搖頭道:“非也,非也!天命所歸,豈是人力所能挽回。逆天而行,智者所不為也。人各有誌,老弟不可相強。”

天賜黯然歎息,卻仍然不死心。說道:“你我交談許久,還沒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失禮之極。”那中年人笑道:“不才姓陸名鴻儒。承蒙老弟辱及,愧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