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依令而行,嚴密戒備。樹林中卻一直靜悄悄的,不見敵蹤。看天色已經到了五更,大家情緒由緊張轉為鬆弛。賊人兩次攻莊,傷亡慘重,可能已經退走了。再過不到一個時辰,天一放亮,今夜就算安然度過了。
正在這時,歐振嶽忽然叫道:“注意,有人!”大家吃驚不小,剛剛鬆弛的心情又再一次崩緊。此時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樹林中更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但凝神傾聽,仍可分辨出微弱的沙沙聲。那不是風聲,而是有人在林中疾行,碰動枝葉發出的。
沙沙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大家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緊握弓臂,手心汗水涔涔。轉瞬間一群持刀的黑衣大漢狂風般衝出了樹林,齊聲呐喊,向莊邊殺來。歐振嶽大叫道:“好家夥,又來送死。放箭!”命令傳下,八抬連珠弩,幾十張硬弓一齊發射,剛才的一幕慘劇再次上演。利箭破空之聲夾雜著中箭後的慘呼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眾賊人接連中箭倒地,卻又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狀如瘋狂。
天賜心念疾轉,暗道:“不好,咱們中了賊人的誘敵之計。”想要阻攔莊丁發射連珠弩,可是八具連珠弩已經將弩箭全部射出。就在第一批弩箭已經射出,第二批弩箭尚未裝上之際,又有十餘條黑影躍出了樹林。這十幾人輕功卓絕,快如風馳電掣。不知從何處弄來十幾麵藤牌,持在身前遮擋箭雨。箭枝落在上麵立刻被彈開,紛紛落地。其中有兩人身法最快,衝殺在最前麵,飛越鹿砦如履平地。星光之下,依稀看得清麵貌,正是昨夜襲莊群賊中的兩個。一個是那使雙鉤的邱壇主,一個是那使長劍的瘦小中年人。
此時的形勢可謂千鈞一發。尋常弓箭無力阻敵。威力強大,足以洞穿藤牌的連珠弩又剛剛射完,想要裝填已經來不及。如果讓這群如狼似虎的強賊闖進莊中,僅憑天賜歐振嶽和這些莊丁,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麵臨危局,天賜雖驚不亂。他早有準備,那五十枝特製的狼牙箭現在可以派上大用了。這些時日天賜苦練內功外功之餘,並未擱下箭術,新近練就了一招三箭連發的絕技。他摘下落日弓,搭上三枝狼牙箭。弓弦響處,三枝利箭同時飛出,快如流星。三名疾奔的賊人被利箭洞穿小腿,撲倒在地。有一名賊人黴運當頭,恰巧落入陷坑。陷坑中插滿了利竹,穿胸而過。那賊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呼,聲音直傳出數裏之外。
歐振嶽大叫道:“好箭法!再來三箭!”飛奔中的賊人心中雖驚,腳下卻不作停留。邱壇主和那瘦小漢子身法最快,已經衝到了護莊壕邊。天賜大喝一聲,又是三枝利箭離弦而出,直取邱壇主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勁道如此之強,大羅金仙也閃避不開。第一枝箭洞穿了那瘦小漢子的右腿。那漢子當即撲倒在鹿砦上,藤牌飛出老遠,胸前空門大開。天賜的第二枝劍又到了,貫入後心,透胸而過。那漢子狂吼一聲,當即慘死。天賜的第三枝箭同時飛出,直奔邱壇主,射穿他的小腿,又將他釘在地上。
兩名首領一死一傷,餘下的賊人勇氣大挫。如此神奇的箭術,誰敢上前送死。發一聲喊,一齊轉身逃走。僅僅逃走尚不要緊,可是賊人心慌意亂,忘了持藤牌遮擋箭雨,背後空門大露。莊牆上枝枝利箭如飛而至,又有數人背上中箭,伏地而亡。餘者狂奔入林,不敢複出。
邱壇主身受箭傷,隻盼著盡快逃回林中,保全性命。無奈小腿劇痛難當,無力爬起。他以手做腳,死命向林邊爬去,卻不知小腿已經被鐵箭牢牢釘在地上。這一爬身子沒能移動分毫,卻扯動了腿上的傷處。一陣奇痛鑽心,忍不住尖聲嚎叫。雙手深深嵌入泥土,身子掙紮不止。
歐振嶽道:“李先生,補他一箭。”天賜倒持鐵弓,遠望莊下,怔怔出神,不言不語。歐振嶽奇道:“李先生,你怎麼了?”天賜長歎一聲,說道:“饒了他吧!”望著莊外枕藉的屍體,遍地殷紅的鮮血,其中受傷未死者仍在哭號,其狀慘不忍睹。天賜如萬箭攢心,說不出的難受。說道:“歐總管,這些傷者也都放了吧!叫弟兄們不要再放箭,讓聞香教將他們抬回去救治。”
歐振嶽注目天賜,默然無語。天賜道:“歐總管,你還有異議嗎?”歐振嶽如夢初醒,感歎道:“不,不!我怎麼會有異議。我隻是自覺慚愧。我武功不及先生,智謀不及先生,胸襟氣度仁心俠骨更加不及先生。當真白活了這許多年歲。”
天賜微微一笑,說道:“歐總管何必客氣,下令放人的是總管而不是我。”站在垛口邊向莊下叫道:“聞香教的徒子徒孫聽著。你們有許多傷者還躺在這裏,本莊不想趕盡殺絕。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你們抬回去救治。咱們決不乘機放箭。”
聲音遠遠傳出。過不多久,樹林中有人應聲道:“你們想弄奸使詐,咱們才不會上這惡當。”天賜大笑道:“李某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弄奸使詐。爾等盡管放心。”林中那人叫道:“你發個毒誓,咱們就相信你。”歐振嶽臉上現出怒色,低聲罵道:“小人之心。”天賜卻不生氣,叫道:“李某人決不乘機弄鬼。如果口不應心,定遭天打雷劈。”
又過了許久,樹林中探頭探腦鑽出了四五個人,邊走邊向莊牆上望來,顯然是對剛才那一幕心有餘悸。這幾個人走到護莊壕邊,抬起受傷的邱壇主就走,對遍地的傷者不加理會。天賜大怒,喝道:“站住!這些傷者你們就不管了嗎?”眾教徒大驚,立刻停住腳步,一動也不敢動。其中一人道:“你要幹什麼?”天賜道:“先抬走這些傷者,然後再抬這邱壇主。他傷得不重,還撐得住。否則一個也別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