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振嶽聽小公子言辭頗為失禮,暗自著急。天賜卻不生氣,反問道:“先告訴我你想學什麼?”小家夥道:“我最愛學武功,你能教我嗎?”天賜道:“令尊的武功已經足夠你學一輩子。我的武功與令尊相去甚遠,不能教你,也不配教你。”
小家夥道:“那你還能教我什麼?讀書嗎?”天賜搖頭道:“我也不教你讀書。”歐振嶽暗自奇怪,心想:“莊主請你來就是為教導小公子讀書。你卻說不教,這是弄的什麼玄虛?”隻聽天賜道:“讀書人人都會,隻要有書便可以讀,何必要人教你。我要教你為人處世的道理。”
小家夥道:“為人處世的道理?這誰不懂。我爹常說:要做好人,不要做壞人。要行善事,不要為惡。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人教嗎?”
天賜微笑道:“真是好孩子,能明白這個道理,非常難得。可是你知道什麼是好事,什麼是壞事?”小家夥道:“這個也簡單。我生著一雙眼睛一對耳朵,不會去看,不會去聽嗎?”天賜道:“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善惡之別並非判若黑白。好人有時會做壞事,壞人有時未必不能做好事。有些事情有人說它好,有人說它壞。你分辨得清嗎?”
這道理說來淺顯易懂,可小家夥尚屬首次聽聞。眼睛瞪得溜圓,不明所以。天賜微笑道:“不懂就要去學。我要教你的就是如何分辨善惡,分清好人與壞人。將來不會傷害好人,也不會被壞人所騙。”小家夥喜道:“先生,你要教我看相嗎?”天賜笑道:“看相也是一門學問,玄奧難測。我沒學過,不敢妄加評論。不過我想看人不能隻看外表,也不能隻看一時一事。需要長期觀察,仔細體味,才能明白一個人是好是壞。周公和王莽這兩個人你聽所過沒有?”
小家夥道:“以前的先生給我講過。一個是大忠臣,一個是大奸臣。”天賜道:“不錯,他們一個是大忠臣,一個是大奸臣。可是當初人們並不這樣認為。有一首詩這樣寫的: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周公輔佐年幼的成王,忠心耿耿,流言卻誣蔑他有篡位之心。而王莽在篡漢之前,假做謙恭,人們都認為他是忠臣。隻看外表誰能分得清真偽。”小家夥喜道:“先生,我懂了。你快教我。”
歐振嶽見天賜三言兩語就將調皮搗蛋的小公子降服,對天賜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李先生,你們在此說話。歐某告辭。”
天賜道:“歐兄請便。”待歐振嶽出門去了,天賜又向小家夥道:“你喜歡讀書嗎?”小家夥小腦袋搖得象波浪鼓,說道:“不喜歡。”天賜問道:“為什麼不喜歡?”小家夥道:“以前的先生教我讀《四書》。那上麵的話又沒趣,又難懂。我爹還說,那些話都是愚弄人的,不可相信。”
天賜心中暗歎,說道:“讀書是件苦事,要把書讀懂讀透就更加辛苦。可是不讀書就無法分清善惡,明辨是非。所以不論多苦多難都不能不讀書。有許多書不但不難懂,而且十分有趣。你願意學嗎?”
小家夥道:“我願意。”天賜讚道:“知道力求上進,是個好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今天先生就教你一首《正氣歌》。你知道文天祥其人其事嗎?”小家夥道:“我知道。我爹常對我說,文天祥嶽武穆是他最最敬佩的。”
天賜道:“文天祥雖為一介書生,但他的錚錚鐵骨,視死如歸的氣概,足令我輩武林中人仿效。他寫的《正氣歌》氣貫山河,讀之令人熱血沸騰。”命書童取來紙筆,俯案疾書,寫出這首詩: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廷。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然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寫完全詩,天賜講解道:“這首詩說的是天地之間有一種浩然正氣,無所不在,無所不存。似江河山嶽,似日月星辰,曆萬古而不滅。更長存於仁人誌士的心中。當天下太平之時,含和吐出,不現鋒芒。隻有當身處危難之時,堅貞的氣節方一一表現出來,垂名青史。”
小家夥道:“下麵這一段好象是在講故事。張良蘇武我聽人講過,齊太史簡晉董狐筆是指什麼我就不明白了。”
天賜道:“齊太史簡和晉董狐筆說的是東周年間的兩位史官,太史寧與董狐。他們忠義職守,一絲不苟,寧死也要把亂臣賊子的惡行記錄下來。秦時的張良,為雪亡國之恥,在博浪椎擊始皇帝,置生死於度外。漢蘇武出使匈奴,留胡十九年,曆盡苦難而不屈。後漢的嚴顏,為張飛所擒,寧可斷頭也不變節。晉朝的嵇紹為保護皇帝,血濺宮廷。張睢陽和顏常山是安史之亂時的兩位大忠臣張巡顏杲卿。他們獨守孤城,力盡被擒,雖敲齒斷舌,也要痛斥反賊,視死如歸。遼東帽和出師表說的是三國時的兩個人,管寧與諸葛亮。他們一個清操自守,不為高官厚祿所動。一個為報先主知遇之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東晉祖逖渡江擊胡,中流擊楫,不複中原誓不南返。唐末段秀實在逆臣篡位之時,不與同流合汙,以朝笏擊賊而死。這些先賢大義凜然,傳送千古。稱得上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其心可以昭日月,其行可以感天地,生死何足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