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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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鶴鳴十六歲之前一直“思考”這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他為什麼叫李鶴鳴。因為他一直是個無聊的人。第二件,就很深奧了,什麼是自信?因為他向來自卑。

一直以來,李鶴鳴總是想不明白自己一個地上走的為什麼會取一個天上飛的名,於是他大膽去問李爸爸。李爸爸一看兒子這好學,連自己的名字也要做研究,將來一定是做大學問地,成不了屈原也得成個李太白什麼的。李鶴鳴是端午節出生的,所以李爸爸一直認為兒子是屈原轉世投胎的,李白即使姓李也休想獲得李爸爸的歡心和認可,其實他們兩個是有本質上的區別,好比醉酒駕駛跟一般駕駛是有天壤之別的。李白是喝醉酒跳水淹死的,屈原可不是喝了酒跳水的,即使結果殊途同歸,李爸爸可不想自己的兒子將來是個酒鬼。

李爸爸心中暗喜“兒子真像我啊!想當年回鄉知情那會兒,上山拔豆子懷裏都揣著紅寶書,幹活前還要背兩邊毛主席語錄。”事後,他就後悔有此等念頭,要是兒子像自己那還不是農民一個,隻能說像自己一樣好學,哪怕是一個人走在路上也要找出個老師學習。不過爸爸是陰著臉告訴他“鶴鳴”取自《詩?小雅?鶴鳴》“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李鶴鳴一聽,原來自己的名字出自如此一部什麼的作品,一時半刻沒想出一個好詞來形容,便也隻能如此了,但他想到陳子昂《詠主人壁上畫鶴寄喬主簿崔著作》中的不食人間煙火,

古壁仙人畫,丹青尚有文。

獨舞紛如雪,孤飛暖似雲。

自矜彩色重,寧憶故池群。

江海聯翩翼,長鳴誰複聞。

想到鮑照《舞鶴賦》的驚豔、“既散魂而蕩目,迷不知其所之”,想到了,摩崖石刻《瘞鶴銘》穿街過巷當當響的名氣,還有《鬆陵集》裏皮日休悼鶴的詩“遼東舊事今千古,卻向人間葬令威”的感慨。啊!啊呀!當真是了不起,李鶴鳴頗感欣慰,自此戀上他的名字。李爸爸還告訴他“鶴鳴”是一座山的名字,哪怕日後成不了喜馬拉雅山,最次也是個土丘,最重要的是如山一般穩重,可惜這次李爸爸又錯了。

初二的一堂生物課上李鶴鳴發現自己有“小人”的傾向。剛生完孩子的語文老師心係莘莘學子,自是不會涉足男女生理章節地課程,留出課時同學自學。李鶴鳴讀後不免竊喜,隨即悔意肆意妄為,不夠正人君子。後又看了《金瓶梅》、《******》又是一喜,這就足以證明自己是個小人,慶幸的事多年過去,也沒發現自己拓寬業務,變成禽獸,卻也沒怎麼長進。

李鶴鳴十四歲解決了第一件事自然要想第二件事。這第二件事確實很深奧,他到現在恐怕也想不明白,更精準確切地說是“思考”。即使參透不了自信也當須了悟自卑。

不論是想什麼,至少“思考”是件好事。李鶴鳴想了兩年終於還是沒有想明白,不過他自此有了超人地自信,十六歲之後就不再思考這個很深奧很白癡的設問句了。要說起李鶴鳴超人地有點盲目地自信的來由可謂是一部傳奇小說。他的自信來自一個夢,一個折磨了他三個夜晚地同一個夢,聽起來有點不著調,原因是他白天黑夜看武俠小說,看到最後他還是白天黑夜拿在手裏看,也沒有跑到火星,月球上去看。最後隻是應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這句屁話,但也同時證明他不是一個愚人,也不可能成為至聖之人,《呻吟語》性命篇裏說“至人無夢,愚人無夢,無妄念也。”

正如中藥須有個藥引,然而他的“藥引”卻是初二一次中期考試。李鶴鳴考前半月猛突擊換來全班排名第二的虛榮,此後幾測評和期末考便是鐵證。如果說自信是人的一種自我肯定,那麼他從此就肯定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如屎殼郎肯定糞球地營養價值一樣肯定了自己。李鶴鳴要將那個離奇的夢寫成一部小說,可與金庸武俠相媲美地武俠小說。既然是寫小說就得有名字,還得是一個響亮的名字。權衡利弊,思來想去的結果是《驚夢》。

小說嗎,來自於生活,超於生活。名字嗎,來自夢,超於夢,達到作白日夢的境界。雖說什麼《牡丹亭?遊園驚夢》比較有名氣,有一定的遐想空間,但還是有一定的局限性,驚嚇的範圍不夠廣,沒有驚心褫魄的效果。李鶴鳴要借它的名氣,畢竟搭著順風車總比走路要方便快捷。你說什麼《紅與黑》我就喊《藍與黃》;你曰什麼《父與子》我就吼《母與女》;你吟什麼《孤獨與沉思》,我就唱《寂寞與冥思》……不論色澤、性別、深度皆是對比鮮明,而且略勝一籌。本來名牌與仿冒之間關係就很曖昧!偉大和低劣、高尚同無恥、正直跟下流……無不曖昧。

李鶴鳴的夢則是不分地方和時候,聽起來有點像浮士德,人嗎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層層虛飾之下又是一顆怎樣虛偽的心啊。更精準些就是羅伯特?利伯爾曼《崩潰》中所寫道地“利夫想知道,發明什麼東西才能使它成為百萬富翁,他任然陶醉於美國夢,努德爾曼做過的唯一美國夢則是夢遺。”

夢與現實總是那麼一步之遙,恰恰是隻一步之遙的距離是多少舍我其誰地狂徒無奈,折腰斷首。現在李鶴鳴現在要將他的夢變成現實。他要邁出這一步的距離,著手寫作。白天是不能開工的,他沒有了悟自卑,膽小,怕同學發現笑話,哪怕是一無所獲別人也不會知道,保留了自己的麵子,既然白天不能開工隻能是下晚自習挑燈夜戰,白天一如往常上課,看小說加構思,“一舉三得”,就是有點像做賊。

李鶴鳴的第一步與萬事的開頭是沒有什麼不同,翻雪山過草地,難啊,難啊!起筆第一段寫完,感覺不是那麼美氣,塗了再寫,不知不覺撕了好幾頁紙,李鶴鳴又塗了好幾道黑,將筆仍到一邊,躺下身盯著屋頂,不由感歎:真是難啊,書到用時方恨少,就這樣了,開門見山。

李鶴鳴很快重新找回了自信,奮筆疾書。自信與興奮衝走了瞌睡,李鶴鳴還真是佩服自己,初次試水,居然寫了近兩千字。李鶴鳴鑽進被窩真真切切感覺到瞌睡蟲存在,一看時間竟是夜裏兩點了,這一驚又驚走了好兩條瞌睡蟲。再也不想了倒頭就睡。

李鶴鳴的瞌睡蟲彼失此得,課間上眼皮和下眼皮拉鉤鉤玩,額頭跟桌麵過家家耍。直到英語老師的掃六合的陽剛之氣席卷而至,瞌睡蟲盡數覆滅。《史記》裏說,“驃騎將軍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往。”可是這樣有時候也不好,霍去病就是個例子,古人說陰陽相濟方能無敵於天下,英語老師就是這陰陽相濟的陽,他的愛人李鶴鳴的數學老師就是那陰了,富於柔性,知性與感性相結合地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