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德 官識 官品
學界新論
作者:趙其鈞
在日本國內頗有個性的丹羽宇一郎,曾被人稱為“走路逛街的董事長”,不知是“禍”是“福”,2010年來了一個“轉身”,由民而官,成了日本駐中國大使。他履職接受采訪時說:“民也好,官也好,追究這些無助於外交。現在日本國難當前,卻沒有危機感,這個職務是要為國獻身的工作。”大家知道,由於種種原因,他的“工作”並不輕鬆,也不遂心如願,但那“獻身”的精神,倒是和“竭忠殉國”的張養浩有著相通之處。是筆者生拉硬扯嗎?不!因為他曾投書日本《周刊文春》說:“日本官僚一流,經濟二流,政治三流。”而要使經濟、政治也成為一流,他建議從首相以降的所有日本政治人物,都應該去讀中國元朝張養浩所寫的《三事忠告》。這就是筆者聯想的觸媒,也由此想對《三事忠告》作點評述。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三事忠告》說:“養浩為縣令時,著《牧民忠告》二卷,凡七綱,七十二子目。為禦史時,著《風憲忠告》一卷,凡十篇。入中書時,著《廟堂忠告》一卷,凡十篇。”日本安岡正篤將此譯為《為政三部書》,文字雖不算多,但內容相當全麵,這大概也是丹羽建議日本所有政治人物都應該去讀此書的原因之一。
官德
“理國要道,在於公平正直”(吳兢《貞觀政要·公平》)。“在一切正義的原則中,對於人類道德上的公正是最帶有實質性的”(威廉·葛德文《政治正義論》)。中外一理,對行施公權力的為官者,一個核心的價值評判就是一個“公”字,要出以公心,追求公平公正。與此相反,以公權為自己、為小集團而經營打算就是“私”,所謂“自環者為之私,背私為之公”(《韓非子·五蠹》)。對此,張養浩有何見解呢?請看:“夫士有公天下之心,然後能舉天下之賢……於此有人焉,廉而且幹,雖有不共戴天之仇,公論之下,亦不得而掩焉。苟非其人,雖骨肉之親,公論之下亦不得而私焉……誠如是,則為相為風憲者,安有臨事乏才之歎!”“夫台憲之職,無內外遠邇之分,凡有所知,皆得盡言以聞於上……大率惟務盡公無私,斯得之矣。”(《風憲忠告》)“前輩謂仕宦而至將相,為人情之所榮。是不知榮也者,辱之基也。惟善自修者,則能保其榮;不善自修者,適足速其辱……所謂不善自修者何?徇私忘公,貪無紀極,不戒覆車,靡思報國,如是則惡名隨焉,眾毀歸焉,鬼神禍焉,雖欲避其辱,亦不可得也。”
張養浩在地方上做過縣令,在朝廷任過監察禦史、禮部尚書、參議中書省事等等。職務變化,工作不同,“舉所閱曆者著之”,才有了內容不同的《三事忠告》。《三事忠告》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以貫之的信念,那就是為官用權要“公其心”,要“寧公而貧”,切不可“假其權威,惟濟己私”,“徇私忘公,貪無紀極”。不僅自己要“戒貪”,而且還要“禁家人侵漁——夫居官所以不能清白者,大率皆由家人喜奢好侈,中既不給,其勢必巧於求人,縱其所親,或營利以侵民,或因訟而納賄,或名假貸,或托姻屬,宴饋徵逐,通室無禁,以致動相掣肘,威無所施,己雖日昌,民則日瘁。比年以來,坐是敗辱者,駢首驪踵”(《牧民忠告》)。這也是張養浩之所以成為一代名臣的道德根基與為官理念。
官識
“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資治通鑒·周紀》)。官德固然極其重要,然而無才無識,也不可能有什麼卓越的建樹。識者,學識、見識、膽識也,這都是為官者必備的。
學識——張養浩說:“凡學仕者經史之餘,若國朝以來典章文物,亦須備考詳觀,一旦入官,庶不為俗吏所迂也。”(《牧民忠告·法律為師》)話雖簡短,然其內涵卻廣博而淵深,所以說:“愛民治國,能無知乎。”(《老子》十章)當然,沒有知識,缺乏智慧的昏官、庸官曆代並不少見,元代則是更多,於此亦可見《三事忠告》既有其曆史的承傳與深刻,更有其現實的針對性。
見識——“見不盡者,天下之事”。至於一個人能“見”到多少,如何認知與理解,則與其閱曆、學養、思想、觀念等等密不可分,見識有別,行為與追求自然也就各異其趣了。人貴有自知之明,首先得認知自己。所以在《牧民忠告》開篇第一條就是“省己”:“命下之日,則拊心自省?有何勳閥、行能膺茲異數?”接到任命不是喜形於色,而是捫心自問,憑什麼獲此待遇?給自己一個清醒的定位,掂量自己是“幾斤幾兩”,說來容易,做到也難。
人無完人,除了給自己一個準確“定位”之外,還要清醒地看到自己習性、個性中的不足之處,並加以糾正。張養浩為此特地寫了一節“克性之偏”,他說:“苟即其所短而痛自克治,則官無難為,事無不集者矣。弛緩克之以敏,浮薄克之以莊,率略克之以詳,煩苛克之以大體。苟不度所任,一循己之偏而處之,鮮有不敗者矣。”(《牧民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