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跳下去呢?”唐傑俊又問。
“盡管你比我重要得多,但我也許救的恰好是自己的仇人。”她毫不含糊地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了,一個人不能珍惜自己的生命,怎麼去珍惜別人的生命呢?無論是哪種愛,愛到什麼程度,都隻能是階段性的。到頭來會認識到自我價值,才是最有價值的價值。”
唐傑俊說:“沒有聽懂。”
亞琴說:“不願重複。”
漢江的風吹得他們身上涼颼颼的,唐傑俊起身想走,亞琴不讓。
唐傑俊說:“告訴你,鍾靜恬出來玩時,我是很少像這樣陪她的,更不曾像這樣陪過別人。對你算是特殊的了。請原諒,這段時間我創作欲特濃,時刻想動筆寫點什麼。閑起來真叫人心焦。”
亞琴有些不高興:“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呀!”
唐傑俊說:“你不要諷刺我。你要知道,我已是三十歲的人了,這是一個不進則退的年齡,再不努力就不行了。”
劉亞琴不得已地站了起來,說:“理解。”
他們回家之後,遇到的最嚴重的問題是劉亞琴睡覺的問題。昨晚她在阿偉公司睡,今早阿偉上班就把鑰匙還他了。唐傑俊屋裏隻有兩張床,小孩一直跟保姆睡,唐傑俊讓劉亞琴和他們擠在一塊兒。孩子跟保姆睡習慣了,醒來發現劉亞琴睡在床上,又哭又鬧。
唐傑俊說:“阿姨在哪裏睡呢?”
孩子說:“在爸爸床上睡。”
唐傑俊說:“胡說,爸爸媽媽的床隻能讓爸爸媽媽睡。”
孩子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可以跟爸爸睡嘛!”
劉亞琴沒法,隻好起來睡在唐傑俊屋子裏。唐傑俊不睡,伏案寫作。後來困了,拿個枕頭在沙發上睡起來,照樣蠻香。睡在床上的劉亞琴一夜未眠,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天亮。
鍾靜恬裹著一身酷熱,從北京出差回家時,是在下午三點。高溫天氣,使她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燃燒感,好像自己隨時有融化的可能。如同往常一樣,大多數時候出遠門回家,首先是回娘家看父親,而不是先看兒子和唐傑俊。她最技巧、最得心應手的是作晚輩的孝道。隨便在外麵買幾十元錢的東西,就把老人哄得眉開眼笑。
鍾靜恬的父親寡言少語笨拙迂腐。鍾靜恬一跨進家門,母親就籌備了滿臉笑容在迎候她。母親在給鍾靜恬打洗臉水時,叫老頭子泡茶取冷飲。老頭子因反應遲鈍而遭到白眼之後的嚴厲怒斥。原因是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三毛,看見鍾靜恬回家心裏就有百分高興,卻偏偏舍不得讓眼睛離開故事,沒說一句暖人心窩的話。他聽著老伴如雷貫耳的吆喝聲,已認識到自己的嚴重錯誤了。母親一把將三毛奪過來扔得老遠,嚷道看啥三毛,看一眼都不行!
鍾靜恬拾起三毛遞給父親,勸母親不要再吵。她同情父親的孱弱和寬容。
父親拿著三毛換了個座位,他對鍾靜恬說:“你媽是個怪東西。”
母親說:“你也不是個好東西。這輩子嫁給你算是倒八輩子黴了,前世的報應!”
老頭奮起反駁,他說:“以前說媒還是你爸托人來提親的,那年頭我多瀟灑,你看一眼就再不想轉眼。”
母親說:“放你媽的屁,一結婚我就發現完全認錯人了,每年提出十二次離婚,都是你不願意。”
老兩口吵著嚷著自己就笑了。氣氛馬上由陰轉晴。
鍾靜恬喝著冷飲問:“我出差半個月,唐傑俊來看你們沒有。”
母親說:“沒有。”
老頭子抬起頭說:“那天在街上石見他了,好像很忙。”
母親說:“你老頭子總愛原諒人家,咱沒三病四痛也用不著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