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物種演進中,最可怕、也最激動人心的是生態環境的改變,它是非線性的和突變式的,所有的不適應,首先體現在外部客觀環境,而最終造成衝突和更迭的是內部的生存邏輯,在這一過程中,強壯者、既得利益者率先出局,並非常慘烈。
在這個意義上,阿廖式的迷茫是時代的投影。
坐在阿廖的洋房庭院裏,初夏的晚風徐徐吹拂,在院子的一角,細沙鋪就的日式枯山水非常精致,顯然有園丁日日打理。阿廖養成了喝紅酒和抽雪茄的習慣,在W會所,有他獨享的紅酒廊和雪茄吧。上個月,他專門飛到德國做了一次基因體檢,“他們告訴我,我的身體很棒,很多器官的機能還不到四十歲,而且,醫生說,我們這一代人有可能活到一百歲。可是,吳先生,這後麵的五十年,真的跟我沒有關係了嗎?”
他與我的交流並不順暢。顯然,他原本希望從我這裏得到一些轉型的“靈丹妙藥”,或者,至少告訴他應不應該在股市大跌的時候買進一些股票。我送給他新出版的散文集《把生命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他很狐疑地盯著書名看了很久,嘴唇喃喃地不知在嘀咕什麼。
這一代人起於草根,善於拚殺,個性堅毅而狡黠,攫取到了經濟景氣的所有紅利,然而卻在盛年之際,遭遇陌生而猛烈的生態突變,職業上的不適應及心理上的極大不甘,溢於言表。可是,在我看來,他們的時代真的結束了。
他們的時代
我對阿廖們的建議是:保衛好自己的身體,保衛好自己的錢。
當今的50後、60後一代,真的很可能是人類曆史上第一批有機會活過一百歲的人,所以,應當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學習態度,把目光從金錢的獲取中轉移出來,去發現這個世界更遼闊和有趣的一麵;
同時,盡量聚焦於自己所熟悉的行業,小步試錯,不可貿然“轉型”,寧可不做事,不可亂做事。從產業中溢出的資金盡量交給專業的人去打理,即便有投資,也應當投資於子女及信任的年輕人,而不是任性地追逐潮流。
更緊要的是,這一代人需要修正自己的財富觀。多年以來,他們將財富的多寡,量化為人生唯一的追求目標,可是,在未來的生活中,他們應當學會付出,學會用金錢和商業經驗去幫助其他人,學會在給予中享受更大的快樂和成就感。
商業人生就如同參與一場戰役,它並非無休無止。戰士的終點不應該是墓地,而應當有所行止。一個好戰士,應當知道在何時進入,如何獲勝,更應當知道在何時、以怎樣的方式退出。
我問阿廖:“在你的核心團隊中,80後的比例是多少?”
他衝口而出:“那都是跟了我十幾、二十年的老兄弟,80後太嫩了吧?”
我問他:“1980年出生的人現在也35歲了,你35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突然大笑了起來,“這倒是的啊!我35歲的時候已經做出好大的一盤生意了。”
記得那個初夏夜,我對阿廖講的最後一句話是,“記著了,阿廖,一代人肯定比上一代人更強。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歸根到底,是那幫孫子們的。”
(二)富二代的迷茫
接班和接不了班
小柯看上去就是一個很乖的孩子,白襯衫係在筆直的西褲裏,領口紐扣隻開了一粒。他的家族是開高檔粵菜館的,在京滬等地非常出名,五年前,小柯從澳洲留學回來,就被父親安排接班,他從餐館的副經理幹起,兩年後管一個片區,去年,父親把公司的法人代表和董事長職位都一股腦兒地給了他。
“吳老師,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把這兩個職務都給了我嗎?”小柯問我,我其實也非常想知道答案,“他說,你現在摔倒了,我還可以扶你起來,我如果摔倒了,你也完蛋了。”
所以現在的局麵是,在前麵摔跤的是小柯,後麵垂簾一切的,還是老柯。
老柯還有一個怪脾氣,每一次朋友聚會,如果有賓客表揚小柯,回家之後,必定會迎來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他也許是怕我翹辮子,可是,我也是三十歲的人了,我有自己的管理思路,要建自己的班子,他總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