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莆田醫幫:從無名土丘崛起為峰(2 / 3)

1976年左右,陳德良拜入了一位來自廣東惠州的“耍把戲”的師傅門下,並開始了大約三年時間“走江湖、耍把戲、賣狗皮膏藥”的經曆。

但真正讓陳德良迎來人生轉折的是在70年代末。陳德良回憶,當時莆田有個愛國衛生協會,隻要通過了該協會的函授班,就能獲得本地行醫資格。

陳德良幸運地獲得了這個資格。僅僅依靠從愛國衛生協會函授班學來的一些醫學知識,再添加些祖傳的藥方,陳德良便研究出了一個治療疥瘡的偏方。

靠著這個偏方,陳德良開始在外四處遊醫,在電線杠、廁所等公共場所貼小廣告招攬生意,並很快就成為了當地少有的“萬元戶”,蓋起了小洋房。

陳德良的成功,讓不少親戚朋友登門拜訪,希望跟他拜師學藝。口耳相傳,從醫致富似乎成了這個貧瘠小鎮上的人們改變命運最為羨豔的途徑。

1979年至1990年的十餘年時間,是莆田係醫療行業興旺至今的遊醫時期。這個階段主要以家族為單位,而以陳德良為首的少數人則開始帶著親戚奔赴全國各地,售賣藥方,他們的足跡幾乎踏及了整個中國地圖。

“當年為了生活,隻要是有一點希望都會出去,相對於在老家吃不飽飯,在外奔波的辛苦算不了什麼。”莆田醫院投資四大家族中的林氏家族一名成員說。

而四大家族中的另一豪門代表人物詹國團在接受采訪時也自述,當年外出遊醫時,隨行的人中,“少的時候五六人,多的時候十幾人,都是家族裏的七大姑八大姨、兄弟、堂兄弟。”

彼時,在外遊醫的東莊人踐行的套路也如出一轍,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選擇在車站附近的旅館安頓,隨後開始在電線杆上四處張貼廣告。而一些治療皮膚病的藥膏,則去公立醫院配製。“也會去新華書店裏找治皮膚病的書來學。”

但這種“半吊子”的遊醫方式並不合法,招來地方主管部門的整頓,甚至驅趕也是家常便飯,於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遊擊戰是當年莆田遊醫習以為常的戰術,因此他們的足跡也踏遍大江南北,南至海南島、北至哈爾濱。

“長時間的遊醫等於對全國各個地方摸了個底,這批人肯定是最先了解各地醫療實際情況的人,這為將來的爆發打下了基礎。”林氏豪門內部成員說。

事實上,在莆田,除了在醫療行業紮根較深的四大家族外,依靠福建地區多年來保持著的“傳”、“幫”、“帶”宗族紐帶,這個群體的容納半徑也在多年間不斷延伸,從業人數與財富積累也始終呈幾何式增長。

而在這個另類的醫療江湖裏,除了陳德良這個“祖師爺”外,詹國團在莆係內也有“幫主”之稱,“原因是由詹國團帶出來的人最多,他的手下現在成為億萬富翁、千萬富翁的也最多。”

這也是詹國團至今最為自豪的地方。

野蠻生長

草莽年代,東莊人外出行醫無疑是相對而言積累財富最為快捷的路徑。

“那時候蓋個房子是一萬多,掙個兩年就夠蓋一棟房子了。”陳德良憶當年,眼神中似乎都帶著遙遠的穿越感。

但遊醫生涯的辛苦,與遊走在監管灰色地帶的界限終歸不可持續。因此,如何走向合法化就成為了部分遊醫思考的問題。在當時,唯一合法的醫院是公立醫院,而與公立醫院進行合作成了這群遊醫們嚐試尋求合法保護的方式。

彼時,公立醫院由於缺乏完善、專業的管理機製,諸如皮膚病、性病等科室門庭冷落。這也恰恰給了莆田人機會。於是,在當時的中國,全國各地均出現了“院中院”——即在公立醫院裏一些科室被私人承包的情況。

“這是莆係醫療群體發展的第二個階段。”北京美迪中醫皮膚病醫院總經理吳振華接受筆者采訪時說。

而在這個階段,詹國團是從旅館走到公立醫院去承包科室的第一人。詹早在1986年左右就已經開始了與公立醫院的這種合作。

但莆田係遊醫在全國範圍內大規模承包公立醫院科室則肇始於1990年以後。

一位不願具名的莆係醫療老板說,當年承包公立醫院“弱勢”科室一般會買斷十年甚至更長時間,而為此開出的價碼則高達數百上千萬,“科室內醫生的薪水由我來付,頂多用用醫院的設備,醫院何樂而不為。”

他回憶,90年代初,其曾在江蘇一帶承包過公立醫院的科室,“為了籌錢,家族裏的成員幾乎所有人都出錢入股,然後承包科室十年。”

在承包期間,由於承包者每月都需向醫院上繳一定金額承包費,迫於經營上的壓力,這名草根起家的老板也坦承,相比對患者的切實治療,逐利被放在了首要目標。

“我當時承包的是皮膚科,當時大多數莆田人都願意承包皮膚科,畢竟皮膚科不用開刀,隻需要擦點藥膏,吃點藥,因而風險小。”談及十幾年前的事,如今這位醫療“大佬”記憶猶新。

而為了吸引更多的患者來自己承包的科室看病,有針對性地在當地媒體投放廣告是最具成效的方式,“我們會問患者是通過什麼途徑知道我們的,然後來衡量哪些媒體的投放效果會更好,再考慮今後的投放方向。”

此外,在醫生資源的配備上,若承包的科室醫生水平相對欠缺時,這些承包者也會高薪聘請已退休的知名醫生前來坐診。

但好景不長。

2000年,國務院發布指導意見,意見指出,政府的非營利性醫療機構不得與其它組織合作營利性的“科室”、“病區”、“項目”。2004年,承包科室甚至被衛生部列入嚴打之列。

另一名莆田係民營醫院投資人依然記得,在那場嚴打中,不少莆田人損失嚴重,“對於進入晚的人來說,損失是最大的,還沒掙到什麼錢,就被取締了。”

但經過了遊醫生涯和承包科室兩個階段的財富積累,這個群體中的一部分人如大浪淘沙留下的時代產物。實力雄厚者開始考慮承包整個醫院,甚至自建醫院的出路。

陳建煌便是這其中的開創者。

不過,與多數莆田係民營醫院幕後老板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一開始並不擅長醫術不同,陳建煌走的卻是學以致用的路線。

陳建煌與詹國團同年,當詹國團還在四海遊醫時,陳建煌則進入了當地的莆田衛校學習臨床醫學專業。此後,陳建煌被上海第一醫科大學激光醫學技術中心破格錄取。1990年,陳建煌留校擔任了臨床醫師。

而在自建醫院方麵,陳建煌也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麵。他在1995年就投資了1000多萬元成立了濟南華夏醫院。如今,陳建煌旗下的華夏投資集團擁有總資產40多億元,全資和控股子公司達60多家。

進入2000年之後,隨著承包科室被禁入,越來越多的莆田醫療人開始走自建或購買整個醫院自主經營,這是莆係醫療發展的第三個階段。

在這個時期,另一個背景是,中國加入了WTO,醫療領域也開始逐步放開門檻,允許民營資本進入。莆田人再次抓住了機遇,於是,全國各地各類不同名稱的婦幼、女子、男科、肛腸、整形等民營專科醫院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但與公立醫院相比,莆係醫院在人才引用上仍存在天然的缺陷。因此公立醫院已退休的知名專家也重新在這類醫院找到了職業第二春。

林氏家族內部成員稱,這種做法實際上還是從當年承包科室的時候學過來的,在承包科室的時候,實際上與各地的公立醫院都有一定的關係,“這樣,就能知道每一年哪些知名專家會在這一年退休,等專家退休之後,再想盡一切辦法返聘回自己的醫院。”

也正因如此,即便這個群體早已用財富證明了其對中國民間醫療行業的控製力,但外界對莆田係醫療機構的整體印象仍充滿了爭議,為最大限度逐利,通過欺詐、哄騙等手段迫使患者接受過度醫療等評價仍是籠罩在這個群體頭頂難以揮去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