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別人鄙視的眼光下憑自己的力氣賺錢(2 / 3)

這一組數字解決了筆者先前的疑問:如果收入隻有1000元左右,在工業發達地區普遍缺乏勞動力的時代,為什麼貴陽還有為數甚巨的“背篼”?在珠三角和長三角地區,農民工、產業工人的月收入已經達到四五千元。

因為,打工或者做“背篼”,收入已無差別。

黃忠曾經在廣州塑膠廠工作過,月薪4000元左右,後來在潮陽印過冥幣,工資大體相當;小勇見過的世麵更大,長三角、珠三角大部分有名的城市都工作過,工資也不低……這些人中,絕大部分曾有在工業發達地區打工的經曆。

差別不大的收入,解釋了“為什麼當‘背篼’”,但不能解釋“為什麼不願打工”。筆者繼續追問。

小勇說,貴陽的空氣很好啊,你看看,經常是藍天白雲,不像北京、廣東,灰蒙蒙的。

黃忠說,貴陽夏天涼快,不像廣東,熱得睡不著。

……

這群人當中,很少有人不想繼續當“背篼”。

惠水人王友良是其中的特例,他在農業銀行門口睡了十幾年,總也無法坦然麵對來往行人的異樣眼光,他就想有所改變。

“我就一邊幹活一邊觀察,人家城裏人都是怎麼掙錢的呢?”他頭發稀疏,前額上有兩個經年不消的腫塊,像是頭上長了角,“要文化的活兒我學不來,我就看那些開摩托車搭客的,一上車就是10塊錢,那時候我幫人搬東西,一次最多隻有2塊錢。”

他由此知道,如果有一輛摩托車,幹一次活最少能比做“背篼”的報酬多4倍。所以他不斷存錢,想買一輛摩托車。後來貴陽禁止摩托車行駛,他隻能買電動車。電動車跑幾十公裏就沒電,所以他一下子買了兩輛。“一輛就要4850塊。”

兩輛車交替,能保一天夠用,王友良一個月能賺到五六千元,他心滿意足。

不過,做出租電動車司機和“背篼”一樣,和這個城市裏“正經的市民”幾乎沒有交集,都是按件取酬,所以他沒有別的朋友,不工作的時候,還是回到銀行門口,和“背篼”們在一起。

王友良在自我認同上顯然已經高於“背篼”了,但黃忠對此很不屑,他說,他開電動車也沒什麼好,一不小心撞上別人,或者自己摔了,就倒了血黴了,我們也不想幹。

和王友良一樣擺脫了“背篼”身份的還有老劉。他跟師傅學會了貼瓷磚,一個月能掙1萬多元,頭發理得整整齊齊,上身穿一件褐色的休閑西裝,手腕上戴著一隻50元的“勞力士”,除了手上貼瓷磚留下的洗不去的黑膠,身上其他地方都幹幹淨淨。

他也沒有多少朋友,所以沒事的時候,還是回到銀行門口,跟老兄弟們一起玩。

存在與分布

在貴陽社會的話語體係裏,“背篼”往往含有貶義,比如很便宜的香煙稱為“背篼煙”,很差的飯食稱為“背篼餐”,所以,“背篼”群體中對背篼一詞都有相當程度的抵觸,他們稱呼自己的職業,都叫作“打零工”。

“零”的意思是沒有組織性。他們的工作很隨意,農忙的時候在家幹活,農閑的時候出來打零工;心情好的時候坐在街邊承接體力活,心情不好就在“據點”裏倒頭大睡。不受任何人管轄,不聽任何人指揮,每天自由自在。

韋飛飛說,這是自己選擇當“背篼”的最重要的原因。盡管大多數人小學都沒有讀完,相當一部分還是文盲,但這些人對寧靜與自由卻似乎看得很重。“不偷不搶”構建了他們心靈寧靜的基礎,不受管束則滿足了他們對自由狀態的追求,而這兩者,則一同完成了他們對職業的自尊。

現在在貴陽城裏,零工的集中地已經很少,大部分都以十幾二十人的規模,分散在城市各個角落。

分布的規則有兩個。

一是容量的科學性,即一個區域內的人數合理性,人數太多生意就很難輪到自己頭上。銀行門口這20餘人,雖說親如一家,但一旦有雇主到來的時候,還是存在激烈的競爭。筆者曾看到,在雇主一招手的瞬間,正在打牌的“背篼”們快速將紙牌一丟,單手一撐,整個人飛下3級台階。誰第一個衝到雇主麵前,就成為合法的被雇傭者,其他人就悻悻而退。

因為人太多,其中一部分人白天會離開,到附近找個地方打牌,等客。

一天晚上,銀行門口的“據點”裏多了一個人——來自黃果樹石頭寨的50歲的布依族漢子老伍。大家都在情緒高漲地喝酒、聊天,但沒有人理會老伍,他一個人躲在兩個綠化池的縫隙裏喝著一瓶小二鍋頭,筆者跟他說話,給他煙抽,他顯得很激動。“兄弟,你以後來黃果樹旅遊,我幫你弄門票,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