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水仙）
“媽媽，為什麼其他人都有爸爸，唯獨我沒有。”六歲的我小聲說著，忘了已經是第幾次詢問同樣的問題。
沙發上醉的天昏地暗的女人是我媽媽。
她每天畫著妖豔的妝容，在酒吧裏尋歡，有時候還會帶陌生的叔叔回家。
將空了的酒瓶扔到一邊，拉著衣領將我拖到她麵前來，接下來會是一記重重的巴掌吧，我早已習慣了，每次問道這個問題時，她突然的暴力。
“你的爸爸？”她一陣陣冷笑，看向我的眼神沒有一絲溫情，“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他在哪裏？”
“小雜種，你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說著揚起手臂重重的打在我的臉上。
年幼的我格外瘦削，經不起這一巴掌，失重倒在地上。
她沒有一絲憐憫，脫下高跟鞋，狠狠的砸向我，尖銳的根部正中我的額頭，刹那間頭破血流。
我緊張的捂住傷口，哀求似得看著她，她卻躺在沙發上半眯著眼睛，“滾啊，雜種！”
隔壁的奶奶偶爾會喊我去家裏吃飯，那一天，也是她突然出現，帶走了我，包紮好傷口，為我煮了一碗麵。
我們住的地方是這城市裏最破舊的貧民窟，街道上常年散不去的下水道和腐臭味道，隻有冬天才會好些，然而隔壁的奶奶有嚴重的肺病，幹燥的冬天會咳得格外厲害。
夜晚會有老鼠爬到床邊磕著木頭，會有蟑螂鑽進拖鞋裏，最難過的是雨天，屋頂的每個地方都好像在樓上，牆壁會因為潮濕長出青色的苔蘚。
帶我狼吞虎咽的吃完麵，奶奶拿出手帕幫我擦拭著嘴角，“水仙啊，你長大了可不要像你媽媽那樣。”
“奶奶，他們說我媽媽是妓女，妓女是做什麼的呢？”我紮著天真的眼睛問道。
“妓女就是這世界上最下賤的女人，水仙，你千萬別像媽媽那樣。”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摸摸我的臉頰，“那個女人怎麼連自己的孩子都打。”
“奶奶，你放心，我以後會當個好人的。”我咧開嘴對她笑著。
她拄著拐杖慢慢站起身子，拉我站到窗前，涼風輕輕吹了進來，奶奶臉上的笑容格外和藹。
“水仙，那你長大了想做什麼呢？”
“醫生，這樣就可以治好奶奶的咳嗽，讓奶奶長命百歲！”
…………
後來，我漸漸長大，8歲那年媽媽因為酗酒，在酒吧裏突然胃出血死亡，我看到她的身上被蒙上白布，整張臉慘白的毫無血色，她是我的親生母親，我卻怎麼也難過不起來。
隔壁奶奶將我領回家裏，煮了碗麵遞給我。
“水仙，你在難過嗎？”
搖搖頭，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奶奶，我一點都不難過，這世界上我的親人隻有你。”
她點頭微笑著，“那水仙願不願意以後和奶奶一起生活？”
我搗蒜似得點頭，眼神寫滿了期待。
“水仙說過要當醫生，那奶奶明天送你上小學好不好，以後考上大學，當個好醫生。”
我激動的抱住奶奶，每次挨打甚至媽媽死去我都沒有哭過，然而這次，眼淚卻不停地留下來，好久好久，我再也控製不住它。
年邁的奶奶拄著拐杖到處求人，將我送到附近的小學裏，給我買了漂亮的新書包和文具，那時候我們隻能靠奶奶的養老金過日子，我卻覺得這就像天堂一樣。
放學後，我會坐在窗邊，大聲的給奶奶背誦故事，她仔細的聽著，偶爾會微笑點頭，很少咳嗽，甚至有時候會靠在椅子上小憩一會。
上學需要的費用越來越多，微薄的養老金難以養活我們，奶奶會滿大街的撿塑料瓶子，賣給附近收廢品叔叔。
我在學校裏，會將同學扔掉的水瓶偷偷裝進書包裏帶回家給奶奶。
那天中午，同桌發現了我滿書包的廢瓶子，對全班大喊道，“水仙是個撿破爛的小孩！”
“她奶奶也是撿破爛的，她們全家都是乞丐！”不知是誰起哄，所有人哄笑起來。
我覺得羞愧和委屈，趴在課桌上哭了一下午，不敢抬頭……
放學鈴聲仿佛是一種解脫，我飛快衝出教室，跑到家裏。